{鏡}九十九章:末(上)(1 / 3)

樁樁件件融進時間洪流的人命案一朝被撕開口子,司洵一與司琬月是時代犧牲品,他們不算清白也難辭其咎,因果報應促使蕭恒在劫難逃,可誰有能說蕭恒真正無欲無求?蕭念把仇恨寫在臉上,渴望愛的孩子,這輩子都在追逐愛,也死在愛恨的漩渦中。

龍翔說他沒有家,沒有就是沒有,矯情也沒用,然後他遇見蕭恒,初見時誰都不會想得到後來,愛了就是愛了,何須多言,人總會給自己找點念想,蕭念就是蕭恒在這世上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這個時代的犧牲品叫蕭念,龍翔卻成了時間洪流的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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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域拋屍送資料袋的“壯舉”在專案組乃至所有參與人員內部成了熱搜詞,感情上他該屬無罪吧,他殺了壞人,頂壞頂壞的魔鬼,充其量他是以惡製惡罷了,然而理性上他殺人拋屍首當一罪,更別提他綁架、埋炸彈等等一係列行為,不可謂是個十足的恐怖分子,然而他給自己選擇了退路,活著太難,死就輕而易舉。

警方後來在酒店房間裏找到蕭念遺物,床頭櫃裏的巧克力,抽屜裏的藥瓶,貴妃椅上的遺書和電腦,電腦的密碼很好破譯,是她的生日,裏邊挺幹淨,除了照片就是音頻視頻,都是些她生前的生活記錄。

她死後第三天警方辦公室收到跨國銀行的電聯,稱蕭女士此前在銀行保險櫃裏寄存的物品需要續簽合同,問她什麼時間過來辦理。

警方立馬飛國外,發現蕭念砸重金存了兩瓶藥和一封信。

經過比對分析,發現兩個藥瓶裏的藥物成分與蕭念抽屜裏所使用的治療藥物存在大相同成分,其次警方又在蕭念常出行車輛的儲物箱發現小瓶特效藥,經常深度研究比對發現是前麵兩款藥物加強版,本意是用於治療精神疾病的處方藥,特效藥的存在好比毒癮發作的人嗑藥,當自身疾病難挨過副作用帶來的隱患時,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蕭念在信中寫道:當安眠藥不再安眠它就去了應有的價值,心理理療如同隔靴搔癢,我不應當這樣死去,所以欣然接受了被偷換的藥物,它能帶給我平和與片刻安寧,所以我不追究,太多人太多事需要我保持沉默,那我就當作不知好了。

蕭念砸重金保護起來的藥物自然沒那麼簡單,警方順藤摸瓜鎖定喬家科研所,科研所和蕭氏醫療集團一直有合作,科研所之前研究出一款緩解癌細胞擴散的輔助性丸藥,那時還上過新聞,並且獲得過國際認證,隻是沒想到陽光大道下竟是見不得光的肮髒黑暗。

警方在科研所裏找到注射進楚辭體內的藥劑,還有階段性完成的相克性藥物實驗,資料上寫道這種藥劑一旦進入體內,會迅速與血液相融,使血細胞發生質變,本體發生質變致使人的大腦神經逐漸衰弱,智能衰退,大白話講就是從一個正常人變成傻子。

彼時喬在欽坐在審訊室監控房,看著昔日溫文爾雅的大伯變成全然陌生的麵孔,他說著:“再配合儀器催眠,活人傀儡就可以完美呈現。”

熱騰騰的咖啡觸到手背,喬在欽抬頭,張祺手裏握著一杯摩卡,她警服端正瞥向審訊屏,“原來七情六欲真的可以摧毀一個人的三觀。”

警方在喬老大家裏發現一個人,一個女人,喬老大被抓前還摸著家裏那個女人的臉溫柔囑咐道,讓她不要害怕,他去去就回,然而被重重鎖上的閣樓裏,還放著他明媒正娶夫人的牌位與相片以及骨灰,那個活生生的女人相貌和相片裏去世的夫人分毫不差,甚至連笑起來的弧度都恰如其分。

喬老大被診斷出嚴重的心理問題,那場劇本裏,他的職責是醫生,而他的夫人從未離世,或許一開始沉淪,有人利用他的沉淪讓他成為傀儡,讓他在沉淪中找到“真相”,在“真相”裏清醒著淪陷。

這起案件裏,喬家老三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司龍是一個集團,那麼喬老三等於是合夥人,他是權利主義者,喬家給了他權,司龍給了他至高無上的利,換句話說,他有內部情報又有相當的人脈,這也是司家找上他的最大原因,互相取益是最牢固的天平秤關係。

龍翔成了這起案件的全程參與者,手中握著薄薄的信紙,仰頭望著昏昏沉沉的天,眸中浮沉,故事的開始,蕭念討厭搶走蕭恒的龍翔,故事的結尾,蕭念把龍翔放在了和林家同等重要的位置。

傍晚過半,淺薄暮色席卷大地,街燈霓虹閃耀華光,警廳警員各司其職仍舊忙得腳不沾地,一輛私房菜館掛名的車子在警局外圍停下,龍翔的人迎上去,兩相交接完畢,一袋袋食物送進警廳裏。

錢淑敏才踏進警廳門檻,一室飯菜香氣撲鼻而來,抬眼打量恰與龍翔碰正著。

“飯來了飯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拐彎處由遠及近。

“先給隊長他們送過去啊!”

腳步聲現原形,是張祺隊裏的兩個部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夠置身街頭上演文藝複興。

三方對視,錢淑敏朝裏走兩步,說道:“這有份資料對案情或許有幫助。”

九月涼風習習,悄然無聲穿梭在這座城市每個角落。

蕭念在信的下半段裏寫了這樣的話:越接近陽光的大樹根越伸向黑暗,我應當在陽光底下死去,靈魂就讓它永遠浸染在黑暗中,日出東方喚醒我的肉體和求生本能,隻在黑夜來去自如地穿梭,像風一樣,去聽去看去讓我的靈魂更加飽滿,那時候我將不再是一攤惡臭的腐肉,而是活生生的完整的蕭念,我應當這樣死去。

錢淑敏帶來的資料袋中是兩部手機,各自附帶一段音頻,主人皆是蕭念。

一段視頻位於花店,經警方去花店監控核實,又詢問花店員工證實蕭念實在正常情況下錄下的視頻,視頻中蕭念也如龍翔當初推測一般鎖定千雲這個懷疑對象,並且反複提到“我的人”。

“Boris?”專案組會議桌上,許恩義指著錢淑敏提供的的資料疑惑。

錢淑敏手機裏還有幾份電話錄音,來自於錄視頻當天的蕭念和她的通話錄音,她道:“如你們所聽到的,蕭念常年得到的消息皆來自於Boris,這個男人可稱之為獨屬蕭念的信息資料庫,精通計算機網絡,蕭念說曾讓他追查過千雲下落,那時候Boris表示查無此人,然而就在事發這兩天,Boris順利給了蕭念想得到的資料,由此蕭念開始懷疑Boris的動機。”

龍翔坐在辦公桌盡頭,中指不知什麼時候套了圈素戒,戒指潛在玻璃桌上的動靜帶來聲聲破裂感,他坐在那裏仿佛在自家公司處理項目文件,對麵兩排警局大佬留成了等他批判的小弟,一副渾然天成的黑老大氣質。

他說:“兩年前在國外療養院認識的,那裏關的要麼是精神病患,要麼反社會人類,醫患常年保持獵人與獵物的關係,當然還有可能是貓和老鼠的家常,蕭念在那裏待了一段時間,是Boris把她帶回自己地盤教會她生存方式,所以一定程度上他深得蕭念信任。”

有人小聲問:“蕭念為什麼不報警或者告知家裏。”

龍翔笑不達意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文昱,“這就是文先生家裏的私事了。”

文昱坐在位置上臉色不好看。

喬在欽丟了一支筆過去,那發問的人抱著腦袋默了。

張祺這時道:“說回正題,蕭念為什麼會給律師打電話而不是告知警方,尋求警方庇護?”

眾人麵麵相覷,龍翔緩緩垂眸轉動素戒。

錢淑敏的聲音在會議室落下,“兩年前,蕭恒死亡事件警方對外宣稱尋常車禍案件,真是難以想象蕭念是以何種心情簽下哥哥的死亡通知單。”

這句溫溫柔柔的直敘,暗藏鋒芒,在會議室各人心頭落下一擊,譬如文昱,譬如眾警,譬如大義滅親的喬在欽。

落針可聞的靜謐中,不知是誰問了句,問錢淑敏話裏話外為何對當年事情很了解的模樣。

她坦然自若笑笑,目光尋向人群中那位提問者,她說的是,“因為蕭恒同樣信任我。”

蕭恒迎著冬雪歸景洲那年去見了錢淑敏,他的交待裏蕭念是首要,如果要問起那些醃臢事情,蕭恒說蕭念倘若有一天知曉就把信交給她,如若她安然無事他留下的錢財雖非大富大貴,卻足夠她這輩子活得順遂無憂。

警察探訪到家時,錢明明沒有過多的詫異,很快會便反應過來,領著兩名警官移開狗崽子的豪宅,掀開一塊木地板,警方從裏邊掏出灰仆仆的資料袋。

錢明明說:“我外公總念叨我媽倆大逆不道,可我覺得我媽保護的是正義,她在守護迎來曙光前的最後一絲黑暗,心裏裝著太陽的人永遠風雨不侵。”

“我知道給予傷害的人沒資格索求原諒,但我想說的是蕭然也病了,心理上和精神上都很嚴重,這三天茶飯不思夜裏也時常被驚醒,她對蕭念有愧疚。”

文昱站在茶水間門口對著龍翔說。

龍翔低低地哂笑一聲,他關上手機屏幕掀眼,靠著牆邊看向文昱說:“這世上大多母親舐犢之情深切刻骨,文先生大可不必向我多餘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