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七年嚎月(七月)金土(十四日)卯時五刻】
繞回至宓尚神像,一排由民眾、香客、遊客組成的長隊延至門外不斷,禱告祈求,觀歎嬉鬧,眾聲雜合。主壇上,炷炷高香熾燃著金邊,香霧騰騰,後來者小半數也要上炷香,靈觀管事安排三四個教徒侍候在主壇旁拔香清灰,將未燃盡的香扔進身旁的鐵桶焚燒。師尊教主停在宓尚神像下,返身與隨行身後的國君冷血震相拜一禮以示禮畢,國君領六王、三政大臣直往大門去,至半道而無蹤。
陳瀟眼見著人消失眼前,驚詫一聲道:“誒!怎麼他們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是躨影幽靈施幻術掩著他們走了。不稀奇。”禦城在身旁道。
陳瀟一問:“躨影幽靈?好像以前聽馬爾說過,是一支很厲害的軍團啊。”
禦城道:“嗯,是由國君專令調配的特別軍團。”
此際,貴家王親紛紛四散開去,多數望門而走。禦城與陳瀟本也是要走,卻被一聲叫住,是冷血坎引著一眾王子王女來約,是有唐氏王族和、熏、金、朔四位王子,北峰氏二王女玥玲、三王子嘯,南宮氏玨賜、玨胤、玨圭三位王子,離陽葬海氏二王女笛、三王子英、四王子笙。
坎近前道:“安天留步。我來時已在廟外金雲樓訂下宴席,適才已約上幾位王親,你領陳瀟且一同隨我去吧。”
禦城故作揖,謙恭道:“道升親邀,實是榮幸倍至,鄙二人安能推辭。”
坎一笑道:“還架我呢?是敬我人還是敬我名?”
禦城放開懷咧笑道:“少閣,這可是您約下的規矩。”
“好了好了。”坎身後眾王子王女嘻嘻哈哈,玥玲在其中笑說道:“我等深知你二人交情,可莫再唱戲逗稽了。”
坎為眾人引路,一路風光大行,道上無不恭敬讓出道來。
直至金雲樓上,珠簾相隔,一間間長桌座椅,多有座客,雜話笑聲,熱鬧非常。坎引眾人上了樓,尋著先前訂下的長桌,各自排著身份坐下。
坎坐在會主位上喚一聲開宴,隨後笑道:“各位莫要拘禮,這一聚非是公宴,隻是本人特邀的私宴,大可隨意些。”
英歡喜道:“今年禦天節可比去年熱鬧了些。去年這桌上可大半數沒見著。”
唐和一麵書生相,仍有些拘謹,接話道:“今年少閣登門邀請,兄弟四人實不好推辭。”
“小坎,你不會真是為了這個禦天節,全國轉了一個遍?”禦城問道。
坎笑道:“若不親自走一趟,恐怕今年我身旁又是冷冷清清幾個人。”
玥玲嗔一聲,道:“你們呐,整天整夜不是舞文弄墨,書文同伴,就是耍刀戲槍,拳腳相殺,都快魔怔了。”
嘯親近玥玲耳旁輕言:“你也沒少動拳腳啊。”才說完便被玥玲掐住臉龐。
“你少在這拆台。”玥玲斥上一句才撒開手,接著說道:“今年你入院府,若是不多用點功,看我不教訓你。”
眾人見狀皆笑。此時珠簾卷起,幾人端著箸匙碗碟,醬料紅花,前前後後布置起來,眾人隨其安排不怪。
笛坐在玥玲對麵說道:“說起來,阿笙今年也是要入院府去學。”
坎道:“不止嘯、笙二人,玨圭、朔、陳瀟這三人亦是同年拜府。”
旁下,唐朔疑惑道:“祠興是去年拜府啊。”
“去年我得父王之命去靜修,故今年重新拜府修藝。”玨圭親自為之解惑道。
“今年拜府的王族子弟,貴家子女甚是不少。”禦城道。
笙喜然道:“祠興緩了一年,今年六王之家皆有人入院府,若是都去了不同院府,明年可就精彩了。”
坎笑:“恐怕你要失望了。據我所獲情報,今年六王子弟皆入了青冽。”
“你又去偷消息了。”禦城故意調侃:“要是再讓太爺知道,你可就好受了。”
坎無奈道:“此次可非我本意,是我那先生指派了任務。”
笙更喜道:“若真是如此,精彩可是在今年。聽聞入了院府後多有集訓擬真戰,文武各行其職,院府內各班相爭,熱鬧非常。”
“武興一麵文人小生樣貌,卻不想是個好鬥之人。”唐朔笑說道。
笙笑:“隻是圖個熱鬧罷了。”
唐金道:“有聞笙去年得人點撥,今年已是進步卓絕,應是能得個好名聲。”
“叔禾高抬了。早有聞祠興靜修有果,自是不敢怠慢,每日勤修苦練,終小有成績。”笙道。
談笑時,桌上每人麵前自遠而近各有辣醬香醬,黃醋橘蜜,蔥蒜辛料六小碗,六個空碗,兩個空碟,架一副箸匙,盛一杯清茶,手旁還備著一方手巾一碗紅花;身後各站著一名侍從,在此界中喚作“食官”,專為宴上各席人分配酒菜飯湯。
“武興可莫拿我當幌子。”玨圭道:“你分明防的是他人。”
唐朔點頭讚道:“去年祠興可沒什麼動靜,倒是今年武陽大會上出的那號紅衣狂龍叫人注目。”
“此事我也有所聽聞。”玨賜道:“那號紅衣狂龍勇猛無匹,半決賽那一場看得實教人咂舌稱奇。”
笙見被識破,淺笑道:“紅衣狂龍,姓張,名浩龍,字飛宇,定空砥山郡豐溪人。其人非出於名家貴族,不師於豪士高人,天生一身神力,一杆八銐使得精妙猛絕,初試武陽大會便連斬各路英豪,不止奪了紅冠,更擊敗徐長飛,成新一任地傑三靈之一,封九傑號——赤龍,實屬難得。然,練功武陽未開,我也不曾聽聞其人事跡,故我防的並非此人。”
“紅冠?”陳瀟小聲問禦城:“是什麼?”
禦城回:“多數賽事會決出前三名次,奪紅冠即是得了頭名,次之是榮冠,最末是冰冠,有時還會出現一頂紫冠嘉獎表現優異卻遺憾落敗者。”
“今年人才甚多。”唐熏也加入話中:“除了這赤龍,那被特授了飛花神針名號的巫馬羨與其兄長巫馬月亦是神技高超。”
玨胤問道:“這飛花神針怎不見報道?武陽大會上似乎無此號人物啊。”
“巫馬兄妹非出於武陽大會。”坎道:“二人乃是武陽大會後,出於狿樓少冠選撥候選者一賽之中,此賽事由軍部秘密主持故不登報文。”
英微微點頭道:“此兄妹善使暗器,一人使龍鱗鏢,一人使藥針,因武陽大會曆來不許暗器登場,故二人未露頭角。聽聞少冠選撥之期,那小妹巫馬羨場外四手飛針神技製止赤龍張浩龍絕技施展,令人歎服,故特授飛花神針之號以讚其神手。這兄妹所屬巫馬一氏在嵐城小有名氣,在以前我也聽聞過巫馬氏出了一對好子女,阿笙也必定有所耳聞,略加調查後,明白二人之長,故特意防著這對兄妹。”
坎思襯一頓,回想情報所得,道:“這對兄妹似乎都去了莊王府。”
陳瀟聽著眾人說得有來有回,道的都是些那人強這人凶此番話語,甚是不明,鬥膽問惑:“大家不都是去上學,怎麼說的像是要廝殺?”
眾人早知陳瀟生於太空,至今不足半歲,對於世事少聞多怪是不足為奇。笙正坐於對麵,便好意解答:“曆年曆屆學生拜府不止於報道入學之易,更要受一番測驗。此番測驗原意是提防弄虛作假之輩混跡其中,而今多是予以先生們了解手下學生才幹之用,此後鬥殺訓練也是常事了,故多作了解必有益無害,並非敵意所指。”
“然也。”禦城對陳瀟道:“收集一切可用情報乃是必修功課,而這收集情報的手段,全國必屬離陽葬海王族最為通曉,以後若有機會,你可以多向阿笙請教,裨益良多。”
談論此際,兩隊人奉著各類菜肴佳味穿簾而來,大盤大碗滿滿當當擺上一桌,說得出品類魚肉小菜,叫不出名來奇色香味,碗中插葉雕花,盤中伏牛跑馬,做功精巧絕倫,姿態栩栩如生。不需席上人起身,身後各食官拿起長筷將好肉好菜一樣挑一碗,將六個空碗盛滿了放在宴客麵前,宴客隻想食用哪一碗邊哪一碗放置盤上使用,覺得不會胃口那一樣則在花碗中撿一朵紅花投上,食官自將拿走再換上一碗,直至挑盡宴桌上各式菜品,此是天國所行宴禮四禮之一——分食傾酒。
陳瀟由馬爾所授而知宴禮,此際遵禮無礙,見會主位上,坎已起筷,自當不讓,隨之起筷。他夾一口魚肉嚐來,這魚皮滑嫩如膠,魚肉鮮嫩香醇,舌麵一碾即化了滿口魚香,無一根毛刺。這一碗吃得暢快,拿下盤去,食官即刻換上新碗盛來另一樣菜品。任食官盛食,陳瀟即拿旁下另一碗,雖同樣是魚,可這塊魚肉卻晶瑩剔透,可見其中細細一根脊骨,箸頭輕輕拆去,竟如豆腐般滑嫩,隻用嘴吮吸便能將一整塊魚肉吸得幹幹淨淨一根剩骨。而這入了口的魚肉也是鹹香美味,入口即化,如湯水般直飲下喉。
玨圭拿起手巾擦了嘴,道:“我收到來自青冽的錄入通知,我被分派到第一班。德淵、武興,你們可收到了?”
嘯、笙二人放筷,以手巾一拭。嘯先道:“我也才收到,我是去了第二班。”
“誒,巧了。”笙一喜:“我也是入了第二班。”
陳瀟也放下碗筷,擦拭嘴道:“我也收到了,也是第二班。”
隨後唐朔放下手巾出聲道:“你們三人可是真巧,我偏去了第四班,也不知有無相識的做個伴。”
笙歡喜道:“德淵,陳瀟,明日相約辰時中聚於青冽院門同行如何?”
嘯爽快應下,陳瀟則猶豫著。禦城一見,放了筷,擦了嘴,道:“這還猶豫什麼?自然是應下,難不成還要我帶你走?明日我也要趕著去班裏報道。”轉而對笙道,“這事我幫他應下了,要勞你們二人了。”
“安天何須這般客氣。”笙道:“今後陳瀟與我們便是同班好友,相互照應當是不讓。”
陳瀟害羞道:“今後就請,呃,德淵王子、武興王子多照顧了。”
眾人皆輕笑了幾聲,氣氛忽然快活幾分,卻令陳瀟頗有些尷尬。
禦城道:“又不是何等大禮場合,叫王子實屬拘謹,直呼字號便可,若怕冒犯也可叫上聲公子足矣。”
坎笑著拿下手巾,道:“真不知把你們都分至青冽是何人安排,往年可不曾有此例。”
唐朔問道:“適才聽武興所言入學測驗,不知是何等難度?”
身旁其兄唐金道:“測驗算不上艱難,隻是多涉及符咒陷阱一類,初入學者不甚於了解符咒,常有觸發,不使易解卻也不至於要了性命。”
“符咒中觸及各類,其中幻術尤為棘手。”英道:“去年我便撞了一次,稍費了些功夫才將之解除。”
嘯聽此,感言:“連離陽葬海都要費上些功夫,說棘手也是不怪了。”
英再接道:“毋須過於擔憂。那些符咒都不是複雜的高等符咒,隻是先生們心思巧妙罷了。如叔禾所言,確然不會要了性命。”
“其實比起那些符咒,屆時小隊各員的配合更為重要。”玥玲也加入話局,特意拋一個眼神給了禦城:“你說是吧,安天?”
禦城白了一眼不應,起筷繼續吃來。
“哈哈哈。”英笑道:“這都過去一年了,召靈你還故意提起來膈應安天。”
玨圭看著有趣,問道:“是什麼意思?他們二人間發生了什麼嗎?”
英卻編唱道:“肘敲了頭啊槍打劍,轉過身來就嗑了首——”
“阿英!”玥玲惡狠狠一瞥眼神嗔聲道:“你閉嘴!”
阿英故意挑道:“誒,是你自己提起來說,不是我特意多嘴啊。”
玥玲氣嘟嘟恨道:“我也沒叫你唱啊。”
眾人看著甚是歡樂,連陳瀟也憋不住笑,隻有禦城默默埋頭吃著。
閑聊談笑,殘羹冷菜,這一頓私宴便到了散席,各自歸家的時候。禦城與英、玥玲三人即是同班之友,又是一隊成員,故想同行往宸頂武場去練習,以備開學試煉。陳瀟無可奈何,也隻好一人獨自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