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既然要裝作信任他,那諸如此類試探的舉動越少越好。
溫水煮青蛙,並不隻是雲宦舟的專長。
元和十一年春,雲宦舟升為宰相,大衍徹底恢複三宰製度,
三宰相中,韓鬆不管事,狄含在家“重病”,雲宦舟承起了所有的擔子,他確實是有治世之才,他幫皇帝解決貪汙腐敗,解決蝗災水害,建造機關防守,幫著訓練軍隊,全都是實打實的業績。
無論雲宦舟有什麼陰謀詭計,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政策,變革圖新的思想,所給大衍子民所帶來的盛世根基,足以讓他青史留名。
他從不結黨營私,從不沾染官場惡習,兢兢業業為百姓謀福。
可是私下,他卻派赤勒渾軍隊屠城滅門,殺人不眨眼,要不是大衍軍隊及時趕到,還不知要造下多少殺孽。
乍一看,雲宦舟似乎從來沒有參與過赤勒渾的惡行,他的一雙手幹幹淨淨,白璧無瑕。
要不是李漠向掌握了他太多罪行,還真能被他騙過去。
李漠向派去監視雲宦舟的貓頭鷹金剛回來稟告:“陛下,雲宦舟私下見了赤勒渾大祭司。”
李漠向問:“哦?他們說什麼。”
金剛:“雲宦舟似乎已經知道了狄大人去儋州的事情了,隻可惜,他們猜錯了方向,以為狄大人去儋州是想要起兵造反,他們已經派人去探口風了,若是試探出狄大人有造反意願,赤勒渾有可能會支援儋州兵,進攻皇城。”
果不其然,十天後,主帥儋州將領成懷上奏捷報,詳細寫了他們如何假裝造反,引赤勒渾上當,最終發動兵變,控製了赤勒渾將領,一萬兵士歸降。
寫奏章的人署名是儋州將領成懷,可是筆跡,李漠向認得,是狄含的。
李漠向批複上寫:“獎賞兵餉,另外,將軍身體可好些?”
那邊回信:“無恙,陛下不必憂心,過年了,陛下記得看煙花。”
看個屁!他就記得煙花,沒事找事兒。
儋州軍此次看似得勝,實則讓狄含徹底失去他們的信任,再也無法安插到對方身邊發揮出更多的作用,但這並沒有什麼可惜的,赤勒渾這群蒼蠅軍隊數量有限,折了一萬將士,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一次巨大的重創。
雲宦舟好像過於篤定狄含一定會造反,此次失利 ,在他意料之外,雲宦舟的情緒看起來也越發暴躁,在朝堂之上懟天懟地,可惜他現在是朝中新貴,深受皇帝寵愛,大夥兒都怕他怕得要死,又膈應得要死,隻好敢怒不敢言。
雲宦舟的聰慧是百年裏也出不了一個的,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他的軍事才能並不算頂尖,更不擅長以少勝多的戰事。
他懂地理,懂兵法,也懂得變通,與李漠向研究模擬戰棋時,很少會輸,然由於缺乏實際經驗或者說性格所致的太過理想化,一旦碰到實際的戰鬥,赤勒渾便十打九輸。
儋州一事後,赤勒渾像是狗急跳牆了一樣,集中軍力大大小小又進攻了幾十餘次,都沒有討到什麼好果子吃,敗仗連連,損兵折將。
小國無兵無權又無才,隻能搞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一遇到戰事,就是一群無頭蒼蠅,潰不成軍。
就在李漠向以為雲宦舟要轉入更猛烈的攻勢時,他卻忽然停手了,一切都歸於風平浪靜。
李漠向嗅到了一絲不太對勁的味道。
笠日,儋州八百裏加急給皇帝呈上一封密函,密函裏隻有四個字。
“狄相病急。”
李漠向將那密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不是已經好轉了嗎?怎麼又病急,狄含這種報喜不報憂的性子,究竟是病急到什麼程度?需要八百裏加急專程告訴自己?
李漠向連夜派貓頭鷹去探查消息,清晨傳來驚人的消息,說狄相已經病逝,屍體正抬往京城。
李漠向不相信。
他死也不相信。
他預想過很多困境,並且為此未雨綢繆,但他預設的困境裏從來沒有“狄含會死”這一項。
他迫不得已放下了一切事物,專心等狄含的屍體被運回來。
又三日,棺材抬進了狄府,李漠向趕到狄府,隻見院子裏擺放著一張黑漆漆的棺材,丫鬟仆役們痛哭流涕,春寒料峭,冷得人直打哆嗦,將手指放在棺材上,輕輕挪動了一下棺材板,他忽然回過頭問身邊的侍衛:“今日是哪一天。”
“陛下,是二月初七。”
元和十一年春二月初七,上一世李漠駕崩的日子。
李漠向回過頭,他隻覺得自己的天靈蓋被掀開,一種陌生而又強烈的情緒直衝上頭頂,就像是站在茫茫雪原上的人,忽然被一道閃電劈成了碎片,僵硬的身體與思維在瀕死前一起蘇醒,他驀地吐出一口血來,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視角漸漸模糊。
【任務失敗,李漠駕崩,死因情緒過激無覺症發引起心梗。】係統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與準確,還帶著一絲嘲諷。
李漠向蹲在地上,他一隻手扶著棺材,一隻手扶著心口:“還沒有,我還活著。我不能死。你別瞎說,朕沒有駕崩。”他眼前一黑,在周圍人哭天搶地的聲音中,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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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後一點調試就成功了。”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站在破舊的桌子前說。
他用細長的手指推了推眼鏡,將一塊有些老舊的核心擺放到金屬架上,金屬架發出了尖銳的滴滴聲,然後站起來看了一眼滿是風沙的世界,將窗戶緊緊關上,沙子從窗縫漏進來,落在已經堆積了厚厚泥垢的窗台上,他將暖壺裏的水倒進破舊的瓷缸裏,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