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禹琮均沒有來過明玉樓。作為帝王,他最是懂得平衡之道,前朝的事情已然過於雜亂,若是後宮再起波瀾,他可真是要焦頭爛額。

即便禹琮沒來,少了這波動的源頭,沈蓯蓉的明玉樓裏也沒少了是非。她是沈氏旁支嫡女,她母親是商人之女,雖然商人位低,但家裏借了母親的光,所以她進宮時不能說是最富有的,但私庫裏的東西卻是不少。放到以往,即使原身蠢得無可救藥,在衣穿住行上也沒受過委屈,就是因為有著從家中帶來的銀子打點。而在這幾日,掌事的總管太監們、甚至是下麵的小太監們,都像是突然吃了什麼清高的藥丸,一下子潔身自好起來,不管明玉樓的人遞出多少金銀,都拒不接受,一出口就是“這不合規矩”,偏偏給的吃食也不合規矩。

與浣看著小太監送來的食盒,裏麵僅有幾道賣相慘淡的青菜,用料看起來還不甚新鮮,氣得眉毛都幾乎要豎起來,她叉著腰,指著那送飯的看起來三魂神遊氣魄不在的小太監,“你當你是什麼人!”

小太監飄渺地回她:“稟告姐姐,奴才是禦膳房掌膳小太監宋文。”

“……”與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心道這是哪裏來的二愣子,轉瞬又想到這是禦膳房送午膳的人,拍拍腦袋,暗啐一聲“昏了頭了”,隨即正色道,“我們主子是答應的時候也沒受這待遇,別說如今已經是嬪位了,你們禦膳房是怎麼做事的?如此不合份例是想掉腦袋麼!”

“這……”那叫宋文的小太監似乎找回了一魄,眼神稍清靈些,皺皺眉,他道,“是總管叫我送的,奴才什麼也不知道,你們還是要總管的腦袋吧。”

與浣氣極,一時竟無話可說,她隻是睜大了眼,氣鼓鼓地看著宋文,如果目光也能殺人,那麼宋文怕是早已被與浣千刀萬剮。

沈蓯蓉一出門就瞧見這一幕,她忍不住笑起來,輕輕招了招手,“與浣,過來。”

與浣聽到沈蓯蓉的聲音,趕忙收拾情緒到她身邊去,隻是神情裏仍顯著憤怒與懊惱,憤怒是因禦膳房的作為,懊惱則是因為自己沒能討回主子的正當利益。

沈蓯蓉握了握她的手,她知道,古代這些女子都很單純,即使是如皇後那般高貴,眼底深處便顯出她所求也不過是安穩與富貴,麵前這個小丫鬟更如一張白紙,沈蓯蓉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的想法。

“沒事的。”沈蓯蓉輕聲撫慰她。

與浣抽了抽鼻子,心中愈發愧疚,身為主子身邊最重要的丫鬟,她竟然不能為主子分憂,這讓她產生了一種急切想轉變的心思,這種轉變是必然的,與浣太單純,從前所求是與沈蓯蓉一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在宮裏見過一些手段,到底心境不夠,尚不能給沈蓯蓉太大的幫助,而一旦她完成這種改變,她就能變成沈蓯蓉真正意義上的左膀右臂。

看清與浣的神色,沈蓯蓉嘴角的笑意又深一些,她似乎心情極好,所以對著一角裏那一魄又丟了的小太監道:“不用請安了,食盒留下,你且去吧。”

宋文滯了一霎,隨後直接一轉身,竟真的不請安便離開了。

“這是個聰明人。”沈蓯蓉對著宋文的背景,指點與浣,“不跋扈也不焦躁,不疏遠也不靠近,不引火上身,也不留好印象,挺不得了的人。”

“不過是個二愣子。”與浣被宋文氣得牙癢癢,這會子能看出來對方出事的特別,也不願意承認那是個聰明人。隻又博來沈蓯蓉的輕笑,這一笑把與浣笑羞了,當下兩人也不顧什麼主仆之分,便鬧將起來,直把這幾天備受冷清的明玉樓映得歡聲笑語一片。

安嬪故意從此路過,想看看沈蓯蓉被刁難的樣子,卻聽見這聲音,她攥緊了手中帕子,皺起好看的眉,口中低聲恨恨地道:“笑吧笑吧,沈蓯蓉你個賤骨頭,我看你到底還能笑幾日!”她這幾日買通總管太監私下調度用度,總覺得那個張揚跋扈的沈蓯蓉會因此屈服,卻忘記如今的沈蓯蓉已經“轉了性子”,靈魂內芯再不一樣,又怎會因這區區小事就大鬧後宮,況且,這區區小事,若是“不經意間”傳到禹琮耳中,說不準可就成了大事了。

沈蓯蓉看著安嬪憤恨離去的背影,搖頭為安嬪的智商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