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蓯蓉如今是湘嬪,是正經得了封字的嬪,位份比安嬪還要高些,雖然聖意幾日未眷,卻並不意味著失了聖寵,安嬪越位處事,這般低級的手段隻能叫她自己落個下乘。

搖鈴殿裏,柔妃軟軟地窩到暖榻上,屋裏焚了蘭英香,滿室便盈了一股子濃鬱的蘭花味道,蘭花清雅的香氣被加重,惹得人的心情也厚重起來,一方錦帕被揉得皺皺巴巴的,柔妃的聲音也隨著她的動作不溫柔起來,“蠢貨!”

雖這樣說著,她其實倒也能見得這種事情,甚至推波助瀾了一把。以安嬪的能力自然是不夠壓下沈蓯蓉的份例的,柔妃也沒有蠢到自己出馬,隻著人在兮貴人的鶴棲閣“無意”透了幾分消息,兮貴人這位皇後的侄女就跟著一起去做了,這樣難保不讓人以為是皇後的授意,為了讓著授意更明顯,她還動了一樁埋在皇後宮裏的暗棋去幫兮貴人,這樣即便事發,左右落壞的是安嬪與皇後,同柔妃是沒有任何幹係的,還讓沈蓯蓉吃了些苦,雖然不大,也多少算是解氣了。

所以不過一會兒,柔妃又攤平那方錦帕,臉上吃吃的恨意消盡,倒浮了一抹奇異的笑意進來。

到傍晚時,明玉樓裏就傳出湘嬪抱恙的消息,太醫院的太醫沒被安嬪安排,當然以她的手段也決計操縱不了保證皇室安全的太醫院,於是太醫趕往明玉樓,經過一番診治,就得出了湘嬪是飲食不幹淨的結論。

宋文送來的東西沈蓯蓉自然是沒吃,但作為醫學院的高材生,她自然是有法子叫自己看起來是病於食物不潔的。她知道,古代人雖然沒有智能的通訊工具,宮廷之內,消息卻十分流通。她生病的消息將會很快傳到淩雲殿,傳到帝王的耳朵裏。

與浣送走了太醫回來,有些心疼地瞧著沈蓯蓉,後宮女子為了自己的前途、待遇,是要用上一切手段的,自損是其中再尋常不過的一種,但本來嬌麗明豔的女子,麵色盡染蒼白,連帶著眸子裏明亮的光都似乎暗淡下去,怎麼能不叫人心疼?

淩雲殿裏,禹琮就著燭光批折子,正看到蘇州刺史的折子,折子寫得踏實,一字一詞都落得恰當,禹琮心下舒展,想起他正是柔妃的生父,心下就有了計量。合上折子,他站起身來,看著小太監誠惶誠恐的目光,覺得還有些好笑,伸出手,正欲翻開那標著“柔妃”的牌子,便聽見傳來的明玉樓的消息。

幾日以來,禹琮不往明玉樓去,一是為了平衡之道,二也是顧念沈蓯蓉被他頻繁索取之後,還要起早了去拜見皇後,因此想讓她歇息幾日。隻沒想到,他的不造訪竟成了後宮裏針對沈蓯蓉的理由了。

想起那嬌憨的可人兒,禹琮腹下便是一熱,又想到沈蓯蓉如今病臥榻上,他眉目又是一凜。雖然有兮貴人的參與,但皇後向來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做手腳,這應當是安嬪或者兮貴人自己的主意,但一個嬪一個貴人,又怎麼可能有這般克扣嬪的份例的權力,定然還有位份更高的人在幫著她們。

“去查。”他複又坐下來,聲色凜冽,對著一旁的高公公說。

高公公跟在他身邊多年,自然知道禹琮叫他查的是什麼,當下就吩咐下去,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將事情調查清楚。

“柔妃?”禹琮掃了一眼仍站在一旁等候他去翻牌子的小太監,這一眼眉梢眼角盡染了冷意,直把那小太監嚇得冷汗橫流,雙手都像是立刻便要端不住手中放著牙牌的盤子。

禹琮沒再問什麼,再站起身,撈了一下柔妃的牌子,目光裏有零星的厭惡,他將牌子扔回盤裏,“擺駕明玉樓。”

高公公高唱一聲,“擺駕明玉樓。”一旁的小太監如釋重負一般,大鬆了一口氣,帝王的威壓讓他這等人承受不起,他隻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番柔妃,這後宮妃子耍心機,卻害得他如此驚心,讓他決心此後再送牌子,便將搖鈴殿的放到不起眼的角裏。

這時天色已深,莊嚴宏大的皇城卻燈火通明,灼灼燈火似乎把夜幕都照亮,愈發叫這恢宏的地方愈顯恢宏,也更襯得沈蓯蓉麵色寡淡,蒼白如紙。

沈蓯蓉曾聽過一個說法,弱柳扶風之所以動人,正是因為有那戚戚之姿的人是個美人。

她感謝這張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