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蓯蓉在明玉樓裏好生歇了幾日,她這幾日裏清清靜靜,由於禹琮想著禦膳房那檔子事,在賞了宮人用度第二日便特赦恩典,準許明玉樓開了私廚。
先朝是實行的禦膳房與內膳房(宮人又將之稱大廚房與小廚房)分開的製度,即禦膳房專供皇帝,內膳房分管妃子飲食,禹琮繼位時曾改革後宮製度,便使這兩處歸與一處,並且從前後宮對內宮裏私廚是不大管的,也因此有了許多糊塗賬,禹琮便下令妃位及妃位以上才能在宮中自辟私廚。
所以就開設私廚來說,對於沈蓯蓉,著實是個大恩典了,這意味著她雖是嬪位,卻可行妃事,或者說,若是有機會,禹琮便會將她封妃的。
但這般做似乎有些過於將沈蓯蓉置於風口浪尖了,盛寵之下,最容易帶來的不是甜蜜,而是來自同為宮妃之人的攻訐,禹琮想到這點,予了這恩典之後又複如前,隨意翻各宮牌子,似乎有意做出一個是對沈蓯蓉的補償的樣子,而非是有意封妃,所以並不往明玉樓去。
但即便如此,也是在後宮裏翻起了軒然大波。後宮裏總是佳麗眾多,雖稱不上有三千之眾,但從來不乏美人,皇帝即位早,後宮裏除了有名號的妃子,寵幸的宮女媵妾也不少,眾多美人在懷,禹琮從沒亂過分寸,也從沒有過什麼例外。而這沈蓯蓉,先開始不過是個得罪了皇後的小小答應,竟在一天之中直升為嬪,如今又首位成為在嬪位就能開辟私廚的人,怎麼能讓人不嫉恨?
桂林宮裏,安嬪將目光所及之處能摔的東西全摔了一遍,她平素極為喜愛的波斯貓十分驚懼,“喵”了一聲,炸著毛就跑出大殿,殿內的宮女們倒不敢動,隻一個個匍匐著不抬頭,隻等安嬪能消氣。
安嬪能到現在這個位置,便是因為她從前身旁有位極要好的丫鬟朧夜,那是她做小姐時就陪在她身邊的丫鬟,兩個人是主仆,也是姐妹,安嬪性子易怒易躁,總灼灼如烈火,稍不注意就燒傷別人,甚至燒傷自己。朧夜就好像是一團柔柔的冰,雖然寡淡,但恰到好處地能撫平這團火的急躁。
所以最開始的安嬪,也算得上是步步經營的。隻是往後,朧夜在宮裏日子久了,心思也不再是進宮時那樣安分,於是她在安嬪不方便的時候主動爬了床。朧夜了解安嬪的心思,所以算計了安嬪,卻不了解禹琮的心思,那一晚並未記冊,也就是說,朧夜是未被皇上承認的。即使她撕心裂肺地求饒,安嬪也沒有饒了她。
朧夜去罷,安嬪留下了她常用的一支珠釵,還找來匠師把那釵子嵌到妝鏡上,於是每每去梳妝,她都能看見那支釵子並提醒自己,後宮是個怎樣險惡的地方。
但漸漸地,新鮮感過去,皇上雖然來桂林宮次數也不少,到底是沒有以前頻繁了。從前在皇上不來的時候,安嬪就與朧夜一同說話解悶兒,而在這時,朧夜沒了,皇上不來的日子漸漸多起來,安嬪性子烈,宮女奴才大都怕她,所以她就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於是她再坐到妝鏡前,就不僅是提醒自己,心裏更是充斥著對朧夜的恨。
一日一日,一天一天,時間慢慢過去,這恨意就失了控,她不僅恨朧夜,更開始恨起了那些搶走本該屬於她的皇上的寵愛的人。
特別是沈蓯蓉,因為皇上為她破了例,一下子將她位份提得淩駕於她之上不說,現在又準許她區區一個嬪就開辟小廚房,這讓她氣得胸悶,就更想起來朧夜的事來,兩件事夾裹在一起,逼得她血氣上湧,直直讓她摔了滿地碎片。
隨後她屏退眾人,宮女們如獲大赦地退了出去,安嬪甚至能感受到她們那種“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心情,她怒氣就更盛,驀然卻又覺得悲涼,好像在這深宮之中,除了怒火與失落,她竟再沒有別的什麼了。
不去理會那滿地碎片,安嬪凝著一臉的怒氣與悲愁,也不再顧什麼妃子形象,埋進床榻錦被裏就哭了起來。
她今年也才十九歲,自小被捧在手心裏養著,其實她也從不能知道,寂寞的滋味竟是這般難捱,使得她不去恨一個人,竟然就熬不過去。
本能驅使著,她在眼淚之中,又將沈蓯蓉罵了好幾番,若她心上有卷記錄仇恨的冊子,那怕是排在首位的就從朧夜變成沈蓯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