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過往(1 / 3)

程蘊說道:“嬸娘說的是,隻是有人告訴我,我娘去世那天,嬸娘去看望過她。”

張氏臉色沉了下來:“蘊姐兒莫不是以為是我害死了你娘?”

程蘊沒說話。

張氏冷冷一笑:“三丫頭,我好歹是你的嬸娘,你為何如此懷疑我?再者說了,整個府上,誰不喜歡你的娘親?我又怎麼會害她?我和她有什麼仇怨?”

程蘊抬起頭,臉上的笑意甜絲絲的,她說道:“嬸娘說的是呢。隻是吧,侄女認為,這人活在世上,不管你有多人討喜,總有人討厭你,這沒什麼理由。”

張氏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程蘊依舊在笑:“更何況,一個人去加害另一個人,往往並不需要那麼多的理由,一切隻為一個利字。”

張氏如針一般的目光狠狠刺向她,她笑了,臉上肌肉卻是無比僵硬,她說道:“那麼蘊姐兒倒是說說,我為的什麼?”

程蘊也跟著笑:“嬸娘這是承認了我娘的死和你有關?”

張氏一臉譏諷:“沒有證據的事我為何要承認?”

程蘊點點頭:“是啊,沒有證據的事自然不能承認。不過此時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就算我要找證據也是無能為力,任憑我也翻不出什麼花浪來。嬸娘是不是這麼想的?”

張氏臉上的情緒退地幹幹淨淨,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程蘊:“三丫頭,你這是為何這麼討厭我?”

“你殺了我娘。”

張氏怒不可遏,她低吼道:“住嘴!三丫頭休要再胡說八道!”

……

……

……

流言如一點火星落入遼闊的草原,讓整片草原化為火海。

遂州知府李霄目光陰鷙地盯著麵前的護衛:“現在滿大街的流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不久不知從哪來的兩個男人,把瘟疫的事鬧了起來。”

“人呢?”

“滑不溜手,已經跑了。”

李霄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先前刺殺太子的事失敗了,導致整個局都產生了變化。

本來算計著重傷太子,皇帝便會派五皇子來遂州,到時候讓他死於瘟疫,教誰也查不出。

雖然太子並未受傷,人選也跟著發生了變化。

但是孟家……

如果能夠重傷孟家,那個人想必十分高興。

瘟疫本是安排的一場重頭戲。可是現在,他先前廢了好大工夫才將瘟疫的事瞞下去,如今被人掀了起來,整個局全廢了。如果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給牽扯進去。

他閉上眼,聽到有個小廝腳步急促地走了進來。

“大人,朝廷派來的人已經到了。”頓了頓,接著道,“還帶了好幾位太醫。”

這麼快?

李霄皺了皺眉,睜開眼睛:“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袍子,臉上又恢複了那副和氣的模樣。

李緗兒在門外探頭探腦,李霄瞧見皺了皺眉,道:“你這又是做什麼?”

李緗兒笑的討好:“爹,我一個多月都沒出門了。”

“如今外麵有什麼好玩的?你給我在院子裏好好待著。”

“爹!”李緗兒不依,扭著帕子跺著腳,微微垂下的臉頰有淡淡的粉色。

之前她的丫鬟跟她說女人要學會欲擒故縱,男人最吃這套了。所以她才會在薛公子走的那天鬆開手跑了出去,可沒料到薛公子並未追出來向她表明情意。

是她長得不夠美嗎?她伸手摸了摸臉。

可是娘親從小就跟她說她是整個遂州最漂亮的姑娘。

李霄好像明白了什麼,他這個女兒已經十六了,可以嫁人了。他捋著胡須,陷入深思。

孟家那個是必須要死的。至於薛家那個,一身的臭毛病,更何況還是太子的母族,也不行。

“那蘇公子近日沒來嗎?”

李緗兒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蘇公子,茫然道:“蘇公子是誰?”

李霄瞪眼,這孩子還跟他裝傻充愣呢!別打量著他瞧不出她心裏的算盤,先前太子在此,他睜隻眼閉隻眼隻是為了讓太子注意不到其他的事,如今……

李霄一雙眼睛眯起,如今說不準可以舊技重施。

一連陰了好幾天,到今天才終於放晴。

程蘊看著月季花重重疊疊的花瓣,低聲問道:“舅舅他們到遂州了?”

馮義道:“已經到了。三哥說,如果薛溫繼續在京城待下去,他們就危險了。”

程蘊歎口氣,薛溫這人怕是不會將此事輕易揭過去。

馮義又道:“大哥說他們還會在遂州待一陣子,暫且不會回京,讓我給姑娘問好。”

程蘊笑了,又皺起眉:“你讓他們小心點,瘟疫不是鬧著玩兒的。”

馮義點點頭:“姑娘放心,大哥他們有分寸。”

“喵!”

程蘊低下頭,一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貓撞到她的腿上,此時正呲著牙一臉凶狠地衝她示威。

“貓!貓!你在哪兒?”

程蘊朝聲音來處望過去,便見程蕙從拐角處轉了出來,看見那隻通身雪白的貓,提起裙子跑過來。

她這番動作嚇得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一臉驚惶:“姑娘小心著些。”

程蕙將貓抱起來,方才還齜牙咧嘴的貓此時溫順無比。

她鬆口氣,這才注意到一旁的程蘊,道:“三姐姐也在?”

程蘊笑著點頭:“今兒日頭好,便出來看看花。”又看向她懷中的貓,“妹妹何時養了貓?”

程蕙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爹爹前兒不久給我尋來的,三姐姐你看,這隻貓是不是很漂亮?”

程蘊順勢看了一眼,那貓兒一雙眼睛是極清澈的藍色,她點點頭:“確實漂亮。”

程蕙聽到她認同了她的看法,笑彎了一雙眼:“是吧是吧?三姐姐我跟你說,這隻貓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的時候特別可愛,它肚子那裏的毛可柔軟了!但是它不讓人摸,我卻是可以的,我娘見了就說這貓兒有靈性。”

程蘊含笑聽著,一旁的馮義見狀陷入沉思。

他要不要和大哥說一聲讓大哥也給姑娘尋隻貓來?不過貓兒除了抓抓老鼠好像也沒太大用處,還不如養條凶狠的大黃狗,既可以看家護院,還可以恐嚇那些欺負姑娘的人。

馮義暗自點頭,回頭他便跟大哥提一提。

程蘊像是想起了什麼,麵帶猶豫:“妹妹明兒個可是要去白水寺?”

程蕙點點頭:“我娘之前便答應了我。”微頓,又道,“姐姐可是有什麼事?”

程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聽說東城門那兒有家錢記鋪子,他家做的糕點很是好吃。我想問問妹妹,回來的時候能不能替我帶一些回來?”

程蕙她們去白水寺走西城門會最近,而如果到時為了給她帶糕點,那是需要繞路的。

“行!”

程蘊倒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爽快,抬起臉衝她感激地笑了笑:“謝謝妹妹,我過會兒便讓丫鬟把銀子給你送去。”

程蕙笑了笑:“好。姐姐可還有什麼需要我帶的?”

程蘊臉紅地搖了搖頭:“沒有了。”

程蕙身後跟著的丫鬟此時上前道:“姑娘,出來好一會兒了,夫人該著急了。”

程蕙皺了皺眉,衝程蘊歉意的笑了笑:“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身後再瞧不見程蘊那行人,那丫鬟才低聲道:“姑娘不該應下來的。”

程蕙看著懷中的貓打了個哈欠,她歎口氣:“三姐姐從小便不容易,不就是帶份糕點嗎?繞條路的事,能幫便幫一點吧。”

丫鬟立馬恭維道:“姑娘心善。”

而此時馮義卻向程蘊問道:“姑娘喜歡吃糕點?”

程蘊心不在焉回道:“哦,還行。”

馮義覺得自己的腦瓜子轉不過來了。還行?這是哪門子回答?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程蘊卻道:“你們在京中還有幾個人?”

“我,還有我三哥和四哥。”頓了頓,“還有的弟兄們不在京城。”

程蘊眯起眼睛看天,輕聲道:“如果我要你們幫我去從一群地痞手裏搶回一根簪子,你們能不能辦到?”

“什麼樣的地痞?”

程蘊笑了笑:“隻會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的地痞,碰上會拳腳的侍衛他們隻有被挨揍的份。”

馮義點頭:“那我們三個應該足夠了。姑娘說的是什麼樣簪子?”

“一根通身碧綠的簪子。”程蘊頓了頓,麵上的笑帶了幾分澀意,“你們已經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們。”

馮義搖搖頭,正色道:“姑娘不必如此,當年夫人問過我們的去留,我們留下來都是自願的。”

程蘊忽然有些好奇:“我娘是什麼樣的人?”

馮義的臉上帶了幾分敬佩:“夫人和別的女子不一樣,甚至不輸於男兒。夫人的性子很爽直,她教了我們很多東西。”

這麼說來,難不成她的母親自幼是被當成男兒在養?可是又有什麼好像不太對?

她是不是忽視掉了什麼?

夜幕降臨,燭火如豆。

趙氏溫柔地撫了撫程蕙熟睡的臉頰,替她掖好了被子,然後帶著丫鬟們出了內室。

她在一張圈椅上坐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而後看向一旁的孫嬤嬤:“大姑娘那邊聽了之後有什麼反應?”

孫嬤嬤道:“去傳話的丫鬟回來說,臉色不怎麼好看,但是沒哭沒鬧。”

趙氏點點頭:“還算是懂事。”

“定安侯雖然年紀大了些,她嫁過去雖是繼室,好歹也是正妻不是?”

嘴上雖是這麼說,心底卻泛起幾分悲哀。

她往內室瞧了一眼,程蕙仍在沉睡。

趙氏的臉上便帶了幾分憂心:“這孩子,我倒是希望她能慢點長大。我隻要一想到她日後也會有這麼一天,心就止不住的難受。”

孫嬤嬤忙勸慰道:“夫人別擔心。姑娘是個福澤深厚的,日後定會嫁個好郎君。”

趙氏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說來也怪,自從生下她,我這一顆心全撲在了她的身上,恨不得事事都替她操辦好,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不惜一切代價想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

她歎口氣,話鋒一轉:“那些護衛都安排好了?”

“夫人放心,那些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明兒個有他們護著姑娘,保證沒人敢近身。”

趙氏點點頭,想到什麼又皺了皺眉:“怎麼三丫頭好好兒的要蕙姐兒給她帶糕點?”

孫嬤嬤道:“三姑娘年紀還小,嘴饞一點也正常。夫人您想想,二老爺不聞不問的,吳氏待她又能有幾分真心?”

趙氏又歎口氣:“那孩子倒是可憐的,如果孟氏……”

話說了一半,她便止住了。

二房如何,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清晨的空氣帶著寒意,鑽進人的鼻孔,進入到肺腑。

趙承淩一腳踩碎還沒有幾分暖意的陽光,大步踏進一所院子。

丫鬟婆子見了他紛紛行禮:“見過大公子。”

“母親呢?”也不等丫鬟回話,自己掀起簾子便闖了進去。

趙夫人此時正在做針線活,聽見動靜頭也未抬:“大清早的你這是做什麼?”

“母親,我要娶葶表妹!”

趙夫人手頓了頓,麵無表情道:“你葶表妹已經和定安侯交換了庚帖,眼下已經開始商議婚期,你怎麼娶她?”

趙夫人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僵硬的臉:“再者說,就算她還沒和人換過庚帖,難不成你以為你就能娶到她不成?”

趙承淩神色痛苦,他哀求道:“母親,我是真心喜歡她。定安侯都四十多了,這年紀都可以做她的爹了,更何況他前頭還死過兩任妻子,底下好幾個孩子,她嫁過去能有什麼好?”

趙夫人笑了笑,帶著幾分諷刺:“喜歡?你的喜歡值幾分錢?程家是看誰的喜歡來嫁姑娘的嗎?定安侯四十多了又如何?有好幾個孩子又如何?”

她放下手裏尚未做好的衣裳站起身渡步到窗前:“那丫頭是個庶出,卻生了一副好樣貌,便注定了要成為聯姻的工具。”

“就算你的姑母同意將她嫁給你,程家兩個老的可不會同意。”

“淩兒,你該明白,你是趙家長孫,日後會是趙家家主,你的妻子必須是會為你帶來助益的人,而不是空有一副樣貌的姑娘。”

趙承淩一雙手握緊成拳,他憤怒地低吼:“我不明白!”

趙夫人轉過身平靜地望向他。

趙承淩的一雙眼因憤怒悲傷而變成了紅色,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獸,他喃喃道:“母親,我真的不明白,既然我喜歡她為何不能娶她?為何我將來一定要去娶一個我不愛的人?”

趙夫人淡淡道:“因為你姓趙,那便要承擔起這個姓氏的責任。”

趙承淩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什麼也沒聽進去,他沉默地出了院子。

趙夫人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吩咐道:“派幾個人好好跟著,別讓他做錯了事。”

趙承淩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府,他茫然地看著熱鬧喧闐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程葶那張宜喜宜嗔的臉。

那個女孩子,是他心口的朱砂,床前的白月光。

“咦?趙公子?”

趙承淩將目光投向來人,木然地點點頭沒說話。

吳霖眸光微閃,故作關切道:“趙公子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

見他不說話,吳霖繼續道:“趙公子若是不開心,不如和我去喝兩杯?”

喝酒嗎?

趙承淩一雙眼睛稍微恢複了點神采,點頭道:“也好。”

兩人結伴而行,找了家酒樓,要了一間雅間。

店小二將酒端上來,趙承淩一言不發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去,辛辣的酒水嗆的他連連咳嗽,嗓子火燒一般。

吳霖看著他悶頭喝酒的樣子,輕聲道:“趙公子這是遇到了什麼事?能否跟我說說?”

見他依舊自顧自喝酒,繼續道:“好些事悶在心裏頭是不行的,說出來興許能輕鬆些。”

趙承淩倒酒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有些渙散:“葶表妹……”

吳霖見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原來是為情啊。

他幾不可察地笑了笑,轉而歎了口氣,感慨道:“說起來,葶表妹也是命不好,嫁給誰不好?定安侯府那個樣子,她這一嫁過去後半輩子都毀了啊!”

趙承淩聞言眼中流露痛苦。

吳霖繼續添柴:“想必這件事葶表妹也是不願意的,可她一個女孩子,又能說什麼呢?現在指不定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偷偷地哭呢。”

趙承淩捏著酒杯的手指尖泛白。

吳霖視而不見,給自己倒了杯酒:“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有人來帶她離開,她應該會十分高興。”

趙承淩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眼中還有些茫然:“帶她……離開?”

吳霖點點頭,歎口氣:“是啊,帶她離開。她一個庶女的身份,不知道在程家吃了多少苦,想必她早就對程家沒什麼感情了。”

“若這時候她的心上人說要帶她遠走高飛,她怎會不願?”

趙承淩又不說話了,喝酒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吳霖看在眼裏,心中暗自冷笑,讓店小二又上了一壺酒。

李緗兒從妝奩中拿出一支金釵,對著銅鏡在頭上比劃兩下,皺皺眉又扔了回去。

“薛公子現在在做什麼?”

葡萄道:“薛公子整日待在房裏把門關著,奴婢也不知道。”

李緗兒歎口氣,雖然這個薛公子沒有前頭那個薛公子好看,但他總是眉眼含笑沒有距離感,更容易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