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2)

鮑小姐原是浙江人,當導遊,又兼著我們的翻譯,這半月最辛苦的就是她了。僅隔一天,她就在我們下榻的賓館安排了那次座談會。會前,她還買了大紅紙,請善長書法的主席寫了條幅,是漢德兩種文字的“東西方藝術交流研討會”,德文是鮑小姐提供的,書法大師也照葫蘆畫瓢地寫在橫幅上了。會前,主席們囑咐我,盡量將研討情況攝全。難得有這麼一次機會,我理解,絕對理解。

鮑小姐一共請來三位藝術家,兩男一女,碧眼高鼻,那女士的金發極漂亮,一位男士很胖大,另一位亮著光光的頭頂,氣度都不同凡響。聽鮑小姐介紹,一位是作家,一位是畫家,還有一位搞流行音樂。彼此熱情相擁相握,研討會就嚴肅而熱烈地開始了。還是鮑小姐當翻譯,她除了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德、法、英語也無所不通。主席們問了西方當下流行的文藝觀念、西方國家對藝術人才培養和管理之類的問題,三位洋藝術家都侃侃地談了;洋藝術家也問了我們一些問題,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人家一張口,便知對我們華夏藝術頗有研究,比如問了《紅樓夢》《三國演義》等幾部古典名著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影響,又問了曾經最可能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老舍先生在中國文壇的地位,等等。文聯主席們爭先恐後地發言,陡漲起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熱情。

閃光燈不斷閃爍,兩個小時的交流很快結束。大家很興奮,都說這樣一來,考察活動就功德圓滿,再無缺憾了。有人再三叮囑我,回去一定要給我拷下一份帶子呀,費用自理,不會讓你背包袱的!

大家如此重托,我自然不敢懈怠。回國後,我立刻對那次研討盛況的錄相帶整理複製。麵對洋藝術家和鮑小姐神采飛揚的談說,我突然生出一個大不恭的猜想,也不知這位鮑女士的德語水平是否真的精湛,她翻譯的準不準確呀?帶了這個猜測,我便拿了帶子去請教公司裏一個懂德語的工程師。那工程師在電視機前隻坐片刻,突然仰麵大笑,說這是什麼和什麼呀,人家大鼻子問中國菜在講究色香味的同時,是如何避免在食品加工過程中杜絕營養流失或減少流失的?又問中國的幾大菜係的特色。翻譯先對你們說三國說老舍,扭過臉又把你們的發言翻譯成中國菜的色香味,整個一個烹飪與藝術的大雜燴嘛!我一時怔懵,說你瞎說吧?工程師笑說,我德語水平不高,可這幾句話還聽得明白,若有半句玩笑,我立馬爬出去行不行?

我直了眼,傻了,半天說不出話。原來鮑女士請來的是賓館裏的幾位廚師,她知道我們雙方都不懂對方的語言,便自編自導了這麼一出讓人哭笑不得的喜劇小品,自己左右逢源地演了一出獨角戲,卻讓我們這些傻麅子都成了為她配戲的玩偶。可人家洋人不白出場,白得了兩個小時的勞務費,我們這些掏錢的又成了什麼呢?

再細想想,我們也沒白忙活,文聯主席們起碼都有了坐在大紅橫幅下和洋人交談的照片,作為向領導彙報和向身邊人炫耀的資本,再登登報紙雜誌什麼的,已是足夠。他們所需的不就是這個嗎?既如此,我還需複製錄相帶給他們嗎?而且,多一個明白人看到這種東西,便多了一份暴露我們的尷尬與可笑的風險。我才疏學淺,缺少見識,對這事,真的拿不準主意啦!

遁筆

齊某不僅治市有方,且寫得一手好字,師承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漆書,剛柔兼濟,有力度且顯空靈,很能體現中國書法藝術的寫意性與哲學性。

可這僅僅是聽說。齊市長調來本市,二年有餘,人們卻從未見其在市報上刊有一字。市內新建樓榭廳堂派人求其墨寶,也從不應允。即使是一些較大規模的文化交流活動請其揭幕剪彩,主辦人備下文房四寶,恭懇題字留念,他亦堅而拒之。欲見齊市長一墨跡,已成這座城市一頭等難事。曾有人私下戲賭曰,誰若求得市長大人一字,甘願自掏私囊在市內任何一家酒樓宴賀。當然,齊市長批示之類的文字還是不少的,可那畢竟是文件上的鋼筆字或紅藍鉛筆所就,算不得書法藝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