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郭奉全要趕羊上山,老焦立在院門前攔住了,說不就是幾隻羊嘛,餓了我給它們找草行不?郭奉全又要上山種地,老焦命令小警察,你們輪班跟著他,人盯人,絕不能讓他走出你們的視線。
這天傍晚,郭家院柵上又張掛了一張羊皮,鐵鍋裏咕嘟的膻香之氣飄逸在山坳的上空。郭奉全沒等走進家門,就哭得老淚橫流,說殺吧殺吧,還不如把我殺了呢。
如是這般,一天一隻,當殺掉第四隻羊時,兩個小警察心裏不忍,也不忿,一齊對老焦抗議,說這哪是辦案?這是禍害無辜,殃及生靈,而且破案期限也眼看到了,可沒有時間再這樣瞎鬧了。老焦吃飽喝足躺在熱呼呼的炕頭上,說急個球,交不出犯罪嫌疑人算破案啊?小警察又偷偷用手機打回局裏,大隊長說,那老焦,歪嘴吹喇叭,專會玩邪(斜)門,你們穩下心,等著吧。
郭家窮,值錢的隻有七隻羊,再有的就是鍋碗和炕上的兩床破被子。郭奉全的兒子不著調,好喝又好耍,手裏沒錢時常回家鬧。郭奉全把七隻羊當成命根子,不是護得緊,早被兒子賣掉了。當院角裏孤零零地隻剩兩隻羊時,又瘦了一圈的郭奉全看了看蜷在炕角的老太婆,說交了吧,不然這個敗家精也該餓趴架啦,顧不得他了,咱老兩口還得活命呀!
郭大林是從大山裏的一個深洞中抓出來的,守著那堆不能吃不能喝的殘損電線,果然已餓得連走路都打晃了。警車拉著犯罪嫌疑人再返回郭家門前時,老焦將一疊錢放在郭奉全的粗掌上,說五隻羊,一隻二百元,這可是頂天的高價啦。五張羊皮,你快找人熟熟,算作對你舉報有功的獎勵。虎毒護子,人之常情,我就不追究你的窩藏罪啦。
在押解郭大林回縣城的路上,兩個小警察欽佩地問,那個老郭頭要是再抗兩天可怎麼好?一千元不夠賠啦。老焦哈哈一笑,說期限可是我跟大隊長要的,我算計的他就能抗五天,再抗,我自個兒掏腰包唄。
妻子的生日
妻子的生日是在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那天,我下班回家,阻止她下廚房,張羅著去飯店瀟灑一頓。妻子問,琳琳來電話了嗎?我搖頭,知她關心的是女兒的祝福。妻子又問,也沒發信息?我說等晚上吧,她白天有課。妻子在工廠裏當質量驗收員,車間裏對工作時間打電話打手機都有嚴格規定,所以她連手機都不配,生活得倒也清靜自如。
那頓生日宴吃得有些沉悶,妻子不止一次看表,又不止一次問我,你沒把手機關上吧?我便幹脆將手將放到她麵前,以保證她能得到女兒第一時間的祝福。後來,她又讓服務員將剩菜打包,說回家去,擔心琳琳將電話打進家裏沒人接。我說,不是有手機嘛,何必?妻子說我嫌這兒亂,提起食品盒就走了。
那是我的家裏格外沉寂也有些鬱悶的一個夜晚。妻子坐在電視機前,抓著遙控器不停地調換頻道,隻是不說話。我有意找些有趣的話題,她也很少搭話。我忍不住,抓起電話想給女兒打過去,她堅決地製止,說你賤啊?夜深,睡下,我將手機一直開著放在枕邊。但那一夜,一切都沉默著,電話沒響,手機沒響,我隻聽妻子不停地翻身,還有她壓抑的歎息,直至我沉入夢鄉。
清晨,妻子起來準備早點,臉色不好,眼圈黑著。我知她的心事,便也再不提昨日的話題。我們隻有這麼一個女兒,以前在家時,琳琳每臨自己的生日前三五日,就開始大張旗鼓地做輿論準備,離家去讀大學,到了她生日那天,妻子則從早到晚不知要打去幾次電話。怎麼到了她媽媽生日這天,就忘得這般一幹二淨呢?我心裏也有抱怨,但我不能再火上燒油,我在公共汽車上給琳琳發出短信,“你媽媽一夜未睡好。”哼,但凡還有一顆兒女的心,你自己想吧!
整整一天,我的短信並沒換回任何反聵。傍晚回家,妻子望我,我把目光避開,她的眼圈就紅了。她說,從今天起,你和我,誰也不要再給她打電話。
這一夜,妻子睡得很早,連電視都沒看。夜深的時候,我聽門鎖有嘩嘩的響動,驚得急起身披衣,剛剛按亮電燈,身上一直帶著家門鑰匙的琳琳已站在我們床前。女兒一手抱著生日蛋糕盒,一手提著裝在塑料袋裏的北京烤鴨,肩頭披著薄薄的雪花,眼裏噙著淚水說,媽,爸,我錯了,我祝媽媽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