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1 / 2)

去年秋上的一天,包喜來與鄰礦的礦主段德順在市裏的大酒店遭遇,兩人三說兩講,吵起來,罵起來,撕擄起來,包喜來從懷裏掏出匕首,段德順登時斃命。法院審理此案,因包喜來尋釁在先,又懷揣利刃,一審認定蓄意殺人,判為死刑。但段家人不服,稱包喜順隻為殺手,背後另有主謀,這般判是打了走狗放走狼,又稱近年來段礦與尚礦多有磨擦,都是為了爭奪礦脈。這期間,尚斌也派人與檢察院、法院多有接觸,力陳雙方鬥歐相搏,不該判死。這個官司直拖了半年之久,連省高法都幾次來人。據稱,包喜來在牢中鐵嘴鋼牙,隻認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其餘的話再不多說一句。

包喜來被送刑場那天,尚斌率車隊一路送行。臨刑前,包喜來高喊,我爸我媽,拜托啦!尚斌嘶了嗓子回應,喜來走好――下輩子我們還為父子!

盛殮,厚葬,年輕的包喜來就這樣去了,隻留了老父老母住在別墅式的小洋樓裏。包大寬和老伴突然之間就老了許多,每夜每夜,他們撫摸著數年前已衰邁死去的大黑的狗皮,濁淚長流,無話可說……

異味

車開了。燈熄了。布簾垂下來。硬臥車廂的每個單元自成一統。

鐵路車輛部門對硬臥車廂進行了人性化的改造,將臨過道的一麵封閉,再在門上懸了雪白的布簾,旅客坐進去,便宛若享受了軟臥包房。但畢竟空間太狹窄逼仄,每個單元又是六個鋪位,差距還是顯而易見的。

夜已深,旅客各就各位。有一種味道開始隨著暖氣執拗地向上蒸騰漫延,有些酸,又雜著臭,似乎是老汗腳剛拔出膠鞋窠子的那股子刺鼻味道。睡在2下的時髦女郎翻身坐起,誇張地甩著一本雜誌大幅度地扇,亮著的地腳燈映著她煩躁氣惱的眉眼。臥在她對麵的1下中年男子半靠著行李衝上麵喊,是誰呀?這可不是在你家,自覺點好不好?睡在他上麵的1中是位戴眼鏡的先生,應聲小心地踏著梯板下來。中年男子不客氣地問,你是汗腳吧?眼鏡不好意思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就去處理,先致歉意啦。

眼鏡處理得挺徹底,他先去洗漱間洗了腳,又將扒下的襪子團了團丟進靠車門的垃圾筒,甚至將放在鋪位下麵的鞋子也掏出來,套進一隻塑料袋,然後放在垃圾筒旁邊,認真地叮囑一直驚奇地望著他的列車員,千萬不要扔,我下車時還要穿的。此時,他踩在腳下的是那種從賓館裏帶出來的一次性拖鞋,看來此公沒下雨帶蓑衣,有備在先的。

但異味仍在,而且越發濃烈。中年男子越發不客氣,聲音明顯提高了,到底是誰呀?跟人家這位先生學學好不好!這回敏捷跳下鋪的是1上的小夥子,小夥子沒去洗漱間,卻當眾扯下襪子,直送到中年男子鼻前去,這位大哥,您是監察禦使,聞聞,不是我吧?中年男子氣得叫起來,幹什麼幹什麼?你拿我當警犬啊!大家轟地笑了,惹得列車員跑過來,提醒說,旅客們都休息了,請安靜。

2中的是位中年婦女,看那黑紅的臉色,好像來自鄉間。她溫和地說,都是出門在外,將就些吧,過一會就不太覺了,睡吧。

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是1上的旅客,車一開他就躺在了上麵,沒蓋被子,腿向後屈著,兩隻腳便明晃晃地展露在臥鋪邊上,僅看那白亮亮一塵不染的棉線襪子,就知這是個很講衛生也很注意小節的人。

鄉間婦女說的不錯,久蹲茅房不知臭,時間一長,大家果然漸漸適應了那味道,不再說什麼,都沉沉地睡去了。清晨,車到一站,1下的中年男子從鋪位下拖出鼓溜溜的提包下車,一夜沒吭沒動的1上旅客下了鋪,接過提包送他到站台。原來兩人是一起的,年紀也相仿。中年男子似要說告別的話,1上旅客擺手示意,兩人便都緘聲。其實其他鋪位的人還是被擾醒了。大敞的車門吹進寒冽卻清新的風,滯存在小單元內的那股酸腐異味霎時間便被驅散而去了。

車門關閉,列車開動,充足的暖氣重又將車內恢複得溫暖如春,隻是奇怪,那難聞的異味卻再沒蒸騰漫延。2上的小夥子腦袋探出來,抽了抽鼻子,說這監察禦使一下車,味兒就沒了,是不是他賊喊捉賊呀?大家又笑起來,把目光投向替補1下鋪位的那位同行者。同行者臉紅了,在車窗照進的晨光中,紅得很鮮豔,也很徹底。好一陣,他才說,真是對不起各位了,確實是他,但那味兒不是來自他的腳丫,而是他的那個提包。我和他是表兄弟,一起去北京給我的父親他的舅舅過八十大壽。我老爸家裏的花養的茂盛,開的也漂亮,他問施什麼肥,我老爸說從鐵匠鋪討來給牲口掛掌時削下的蹄殼,將那東西用水泡上,發酵的水便是極好的肥料。我表哥從老人那裏要了一些這東西,本是裝在一個密封的玻璃瓶子裏,可上車時人一擠,就把瓶子墩碎子。那本是可帶也可扔的廢物,可表哥不舍,忙亂中就裹在了塑料袋裏。塑料袋難遮味,給諸位帶來了不愉快,我在此代表我表哥深表歉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