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1 / 2)

例(9)“徐老順急了,說人的命是命,蛇的命就不是命啦?這麼一整,大水真要下來,幾千條蛇可就全完啦!急慌慌把所有蛇籠的鐵網都撬開。(徐老順)滿麵淚流,嘴裏叨念,別怪我徐老順無情,人命關天,孩子們啊”(《老人與蛇》)

例(10)“佟二爺說,塌山了,一窩狼都滾坡砸死了。佟二爺走過去拉母羊,打算讓它給小狼喂奶……佟二爺心酸上來,一下一下摩挲著大灰脊背上已長硬了的毛,說想家了,就回來看看。佟二爺恨得跳腳罵,你們這幫兩條腿的畜牲,哪如我的大灰啊!”(《老人與狼》)

例(11)“鱉爺撕掙著喊:‘抽不得,這水抽不得呀!’……‘我、我不活了!’鱉爺跺著腳,要往潭裏跳。氣急的鱉爺四下看了看,抱起一塊河石往水泵前衝……鱉爺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放聲哭起來,‘你們太狠啦,要絕根啊,老天報應啊!’……鱉爺怔怔神,不哭了,突然伏在地上磕頭,磕得地皮咚咚響,眼看那額上就青紫了,紅腫了,浸出殷殷血絲”(《老人與鱉》)

例(12)“德四爺高舉的雙臂不由軟下來,長長歎息一聲,就把棒子丟下了。走吧,遠點兒走,別再讓那些人尋摸著你們啦。”(《老人與狐》)

例(13)“就在最後的這隻老八即將喪命的時候,袁老太來了,說我正想買隻豬羔養呢,可一時手緊,買不起,就將就了它吧。她給老八身上抹了狗奶,往母狗乳前送……老太歎息一聲,總算說出一句話,唉,就是我的老八懸啦!”(《老人與豬》)

例(9)中徐老順在洪災來臨的時候不僅從內心上為蛇的安危感到深深的擔憂,而且還以實際行動來救蛇;不僅為自己不能救蛇感到莫大的愧疚,而且還為自己迫於無奈砍殺毒蛇表示虔誠的懺悔。例中德四爺不僅救助落難的狼崽子,而且還擔心狼崽子的生存而喂以羊奶;不僅因為大灰的離去而充滿不舍,而且為大灰的受傷害而表示心痛和憤慨。例中鱉爺不僅竭盡所能地阻止鄉長“殺雞取卵”的行為,而且當鱉受到“傷害”時表示出愧疚和擔憂之情。例(12)中不僅不忍心傷害白狐母子,而且為還叮囑它們注意安全(實際上是對它們日後的擔憂)。例(13)中袁老太不僅熱心救助落難的老八(野豬崽子),而且還積極為之創造生存所需,並且十分擔憂老八的安危。所以,這些行為都充滿著老人對物生命的尊重和生存的擔憂,是老人們對物的“惻怛”情感的集中體現。這正如蒙培元所說的那樣“人對物有一種深切的關懷。看見動物和植物受到傷害,不忍之心久會由衷而起……一個有良知的人也知道動物、植物受到傷害時是有疼痛的,是要枯萎的,因此他能夠像愛護自己的身體頤養去愛護它們。”

雖然老人們的“惻隱之心”可分為對人對物的惻隱,但無論是對人得惻隱還是對物的惻隱,貫穿兩者的精神紅線是對“弱者”的同情和哀憫之情。對於“弱者”,我們通常會有兩種的指向:一是勢力微弱或處境困窘的一方(中性詞),二是畏懼困難、挫折,意誌薄弱的人(常帶貶義色彩)。我們這裏所說的“弱者”是第一種指向,即勢力微弱或處境困窘或亟需救助的一方。

為什麼說老人們的“惻隱”的對象是弱者呢?從文本我們可知,例(5)中在大壩上抗洪的上萬軍民不但本身就處於一種洪水吞噬的危機狀態,而毒蛇的釋放更會加劇危險的程度;例(6)中的病人需要大補,是極度虛弱的表現;例中被脅持的孩子隨時麵臨著生命的危險,以及孩子的父母也處於一種極度擔心且瀕臨崩潰精神狀態(不但從我們實際的生活經驗可以推導,而且從文本當中孩子父母對袁老太的“跪求”和“大哭”中也可獲悉);例(8)中德四爺的兒子被滾石砸死,老伴因喪子而痛不欲生,孫子為高昂學費所負重。因此他們都是一些勢力微弱、處境困窘的,亟需救助的弱者形象。或許以人為對象,說老人們的“惻隱”的對象是弱者是比較容易理解的,因為通常的觀念是弱者限定在人類的範圍,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在工業文明的迅猛發展過程中,人類在地球諸多物種中成為絕對的霸主,一切非人類物種與強大的人類相比,都成了絕對的弱者。”以《老人與蛇》中的蛇為例,如果不是徐老順的堅持鬥爭和身體力行,它在洪災來臨時幾乎連逃難的機會都沒有,而隻能被關押在已經用鐵網緊緊擰死的蛇籠裏蒼白地等待死神的吞噬。又如《老人與鱉》中的鱉,它隻能在鄉長的“殺雞取卵”中聽天由命,在鱉場中等待販賣、宰殺(如果不是鱉爺營救的話)。再如《老人與狐》中的白狐,如果拿著棒子的不是仁慈的德四爺,那麼它的結果隻能是死路一條,根本不可能劫後餘生並母子團圓;再者它們雖然在德四爺的仁慈下安然無恙,但是日後還是有被抓獲、被販賣、被殺死的危險(從德四爺的“遠點兒走,別再讓那些人尋摸著你們啦”的囑咐中可知)。至於《老人與狼》和《老人與豬》中的狼和野豬的弱者色彩主要體現在它們可憐的身世上:大灰自小就失去了家庭,老八剛出世不久就被追打。所以,孫春平“老人係列”中的“物”無不帶有勢力微弱或處境困窘或亟需救助的弱者色彩。所以,無論是老人們對人的弱者的同情和哀憫,還是對物的弱者的生命的尊重和生存的擔憂,都體現出他們的“惻怛”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