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蘊綠活水生春——孫春平近年小說創作研究
韓春燕
孫春平的創作生涯始於上個世紀70年代,三十多年來,他已經有了幾百萬字的厚厚積累,五部長篇小說,五部中短篇小說集,百多篇中短篇小說,多部影視劇,以及獲得的各種獎項,都在證明著這個工人出身作家的勤奮與努力。如今他已年近花甲,成為了一位“老”作家,但作為“老”作家的他仍葆有著旺盛的創作熱情,他的小說不僅越寫越快,越寫越好,而且還在尋求著某種突破與變化。對他近年小說創作的探究,不僅使我們可以更深刻地理解生活與創作的關係,而且還能獲知一個作家創作生命不衰的秘密。
如果將孫春平的人生進行一下劃分的話,那麼,他的人生不外乎這樣幾大段:童年少年時期的求學階段,初中畢業後的上山下鄉階段,回城當鐵路工人和鐵路幹部階段,進入文聯作協係統編雜誌當領導階段,外加在作協期間到北寧市(現北鎮市)和遼陽縣掛職鍛煉階段。文學創作與一個人先天稟賦有關,但寫作者的人生經曆無疑會對他的創作產生重大影響。孫春平的小說創作主要圍繞農村、鐵路、官場這三種生活場,不能說不與他成年後的三種主要人生經曆有關。
他曾經下過鄉,了解遼西農村生活,於是才有了《軲轆吱嘎》、《歎息醫巫閭》等表現鄉村人生境遇的小說;他長期的鐵路生涯,又成就了他的《道碴無言》、《小站彌存》、《重點列車》等一批鐵路小說;多年的領導幹部角色(鐵路幹部,市文聯主席,掛職縣委副書記,省作協副主席),使他充分了解了中國的基層官場,這使他創作出了《鵬翼徘徊》、《華容道的一種新走法》、《天生我才》等充滿官場智慧的小說。當然,無論什麼題材,作者最後所指向的還是人,小說終歸是對人性的發現與對人的生存境遇的揭示。我們在孫春平早期不同題材的小說中,總是能夠發現他那硬硬的故事核心,即一個人為達到某種目的費盡心機的努力,當然這種努力或者是悲劇,或者是喜劇,而那個人,或者是正麵的,或者是負麵的,或者無所謂正負麵的,但總歸是個精明人,當然人物的智慧有的時候也不免是黑色智慧,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情時有發生。
孫春平作為一位現實主義作家,他的創作一貫以現實層麵上鬥智鬥勇的故事性取勝,多少年來,他不斷編織著這樣引人入勝的故事,塑造著各種足智多謀的人物。
無疑,多年的寫作生涯裏,孫春平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從他的小說中我們不難看出,孫春平的小說是正麵的,厚重的,結實的,甚至是耐咂摸的,但真的仔細咂摸了,我們也會感受到文本那種質樸中的狡黠,密實中的笨拙。
孫春平的小說表現的生活無疑是廣闊的,但小說裏的人物,無論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農民還是工人亦或是幹部,他們的性格都有著共同之處,我們從不同生活背景下不同身份性別的人物身上可以感覺到的相似的東西,那就是他們都老於世故,心思細密,心機深沉。因為有這些精明人的參與,他所編織的故事無疑就非常精巧好看,但這也難免給他的創作帶來千人一麵,文本模式化的弊端。
其實,每個寫作者都清楚自己的所長所短。孫春平行文樸實,尤其善用東北土語,使文本洋溢著濃烈的地方氣息和土腥味,他的小說結構縝密,故事性強,情節張弛之間充滿智慧,應該說他的每篇小說裏都有一場智力競賽,機謀角逐。但有的時候,所長也即所短,孫春平語言上的“鄉”化,“土”化,也使文本樣貌顯得缺乏美感,那種密實的敘述,則使小說缺失了靈秀,而人物共同的精神譜係,更讓每篇小說裏的人物似曾相識。
詩性的缺乏應該說是孫春平小說的最大遺憾。
每個作家的創作風格,都與該作家的氣質類型,心理機製,美學趣味,修養、閱曆等等相關,應該說是很難改變的,或許讀者和評論者也不對孫春平創作路數的改變抱有多大的期望。
瓶頸不是每個人都能突破的。
然而,年近花甲的“老”作家孫春平卻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我們看到了驚喜。當我們讀到他近期發表的《皇妃庵的香火》等一批小說時,仿佛看見孫春平的創作已破繭而出,羽化成蝶。
以短篇小說《皇妃庵的香火》(原載《芙蓉》2008年6期,轉載《小說月報》2009年2期)為例,我們來看一看孫春平的小說有了哪些突破和轉變。
首先,《皇妃庵的香火》這個名字就有著足夠的神秘與浪漫,這與以往對孫春平小說的閱讀經驗著實相悖,孫春平的小說一直是缺少這種神秘和浪漫色彩的。而小說開始用三個自然段,交代皇妃庵的地理位置,皇妃庵的被曆史剝蝕的殘敗,皇妃庵的傳說,然後才緩緩進入作者要講的故事,這也和孫春平以往直接進入故事的寫法迥異。小說的味道有時就出現在這種舒緩和閑筆之中,尤其是第二自然段:
“皇妃庵位於一個不大的山岰,山岰裏自古以來就隻有一個村落,現在還是一個村落,叫臥虎營子。村後的山坡上,確實有個庵堂,不大,隻三間房,據說早先還有院牆,是暗紅色的,但漫長歲月的剝蝕,加上當地百姓的拆扒,那院牆早沒了蹤影。眼下唯一還能讓人想起這裏的不同凡響之處,便是屋頂上殘存的幾片琉璃瓦,金黃金黃的,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裏,那琉璃瓦燦爛出幾束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