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 3)

燕王國(首都薊城【北京市】)國王(八任)姬喜,派大臣栗腹擔任親善大使,晉見趙王國(首都邯鄲)國王(三任孝成王)趙丹,呈獻黃金12萬兩,作為祝福,誓言兩國永結同盟。栗腹回國後,向姬喜報告說:“趙王國壯年人都死在長平(山西省高平縣西北),少年人還沒有成長,這個國家已沒有人力資源,可以攻擊。”姬喜詢問昌國君樂閑(樂毅的兒子)的意見,樂閑說:“趙王國四麵都是強敵,無險可守,全靠武裝部隊捍衛國家,人人都是強捍的戰士,絕不可輕視。”姬喜說:“我用壓倒性五倍的力量,趙王國無法抵擋。”樂閑堅決反對,姬喜勃然大怒,立刻板起麵孔。所有高級官員都支持國王的正確判斷,姬喜遂下令出動戰車1000輛,南下進攻。大臣將渠說:“跟人家締約盟誓,永結友好,又用黃金12萬兩的隆重禮品,向人家君王祝福。使節一回國,就翻臉無情,要滅人國,這不是一件高貴的行為,不可能獲得戰果。”姬喜不聽,並且親自率領一支援軍,在大軍之後出發。將渠情急,抓住姬喜佩掛印信的錦帶,姬喜更加光火,一腳把他踢開,將渠垂淚說:“我不是為自己打算,而是為大王打算。”

燕軍抵達宋子(河北省趙縣),趙王國大將廉頗迎戰,在鄰城(河北省柏鄉縣北)擊敗栗腹,趙王國另一大將樂乘在代郡(河北省蔚縣)擊敗卿秦,向北追擊500餘華裏,包圍燕王國首都薊城。姬喜束手無策,隻有請求和解,趙王國表示:“我們隻跟將渠談判。”姬喜任命將渠當宰相和談,趙軍方才撤退。

燕國王的不信不義,凶暴殘忍,又豈亞於秦王國?姬喜隻看見眼前的骨頭,硬看不見骨頭下麵的鋼刀。正因為這種唯利是圖的近視眼太多,人間的悲劇和醜劇,才層出不窮。戰國時代已近尾聲,大家都將同歸於盡,卻仍勇於互相殘殺。世人隻注意強者的不信不義、凶暴殘忍,忽略了弱者往往更不信不義,更凶暴殘忍。

魏王國(首都大梁【河南省開封市】)國王魏圉,詢問孔斌:“誰是天下的高士?”孔斌說:“世界上沒有這種人,假使一定要指出的話,那就是魯仲連。”魏圉說:“魯仲連故意做作,不是天生的高貴氣質。”孔斌說:“一個人拚命去實踐,從不懈怠,就成了君子人物。一直故意做作到底,不中途改變,那就是天生的高貴氣質。”

美德是逐漸培養出來的,大人物是自我訓練出來的。世界上從沒有一個人純靠天賦,在娘親肚子裏便與眾不同,生下來更胸懷大誌,隻有搖尾分子才敢這麼認定他的主子就是這樣。魏圉先生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實,目的隻在貶低對方身價,這種反應,如果不是妒火中燒,一定是政治掛帥。

魏王國(首都大梁【河南省開封市】)安陵(河南省鄢陵縣)人縮高的兒子,在秦王國(首都鹹陽【陝西省鹹陽市】)供職,充當管城(河南省鄭州市)守將。魏無忌無法攻下,派人晉見安陵君(名不詳),說:“請你遣送縮高到我這裏來,我打算任命他當五大夫(文官第十二級),充全權執法官(執節尉)。”安陵君說:“我這是一個小小的封國,所發號令,人民不見得聽從,請使節直接告訴他。”叫人引導使節到縮高那裏,宣讀魏無忌的書信。縮高說:“王子之所以看重我,是要用我攻擊管城——使做父親的攻打兒子堅守的城市,天下人都會譏笑。如果我的兒子為了我而投降,是背叛他的主人。做父親的鼓勵兒子背叛主人,魏無忌先生也不會喜歡,所以,請原諒我不敢接受任命。”使節回報後,魏無忌怒火上升,再派人通知安陵君說:“安陵雖是封國,卻也是魏王國領土。我現在不能攻陷管城,秦王國就會利用管城作為基地,對我們反撲,魏王國將麵臨危險(管城與大梁【河南省開封市】間航空距離60公裏)。盼望你能把活著的縮高送來,如果你不能或不肯,我將率領10萬大軍到你城下。”安陵君說:“我父親成侯(名不詳)奉我祖父(二任襄王魏嗣)的命令,鎮守此城,親手把刑事法規交給他。刑事法規上最重的條款是:‘臣屬謀殺君王,子女謀殺父母,絕不赦免。即令大赦,凡舉城投降敵人,或臨陣逃亡的將領,也絕不赦免。’現在縮高拒絕你賜給他的高位,用以解除他們父子麵對的困境,你卻要我生擒他。這使我違背襄王(二任王魏嗣)的詔令,廢除國家的刑法,寧可以死,不敢接受你的指示。”縮高聽到消息,說:“魏無忌性情剛猛,而且自信心很強,使節回去,如果把安陵君這段話原封轉告,大禍立即臨頭。我已經盡了我當臣屬的信義,不可以叫我的國君被自己祖國的軍隊攻打。”於是,縮高到使節官舍,刎頸自殺。魏無忌沒有料到會演變到這個地步,立刻改穿喪服,遷住廂房(縞素辟舍,表示最高的哀悼),派人向安陵君致歉說:“我真是一個小人物,思慮不周,在你麵前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請你寬恕。”

這段史跡的重點應在管城,可是,原文卻全力描述縮高和安陵君的對話。管城是否攻陷,或是解圍而去,卻沒有交代。中國傳統的史學家,習慣於這種僵硬的機會教育。於是,事實不重要,意識形態才重要。管城不重要,縮高、安陵君的言論才重要,曆史不成為曆史,而成了儒家學派的傳道書。

秦王國(首都鹹陽【陝西省鹹陽市】)對魏王國強人魏無忌的強大實力,感到震恐。國王(五任莊襄王)嬴異人(嬴楚)拋出黃金20萬兩,在魏王國(首都大梁【河南省開封市】)製造耳語運動,透過晉鄙的賓客,向魏國王魏圉提出警告說:“魏無忌在外流亡十年,你擢升他當最高統帥之後,所有國家都甘願聽他的指示,這是一個明顯的危機。普天之下,大家都隻知道魏無忌,而不知道你國王。”嬴異人又屢次派出使節,向魏無忌致敬,問他什麼時候登極?魏圉日夜聽到的全是不利於魏無忌的情報,不能不信以為真,於是派人接任他統帥的職務。魏無忌了解他的處境,聲稱有病,不再出席朝會,日夜喝酒和沉湎在美女群裏,隻求速死。四年(前243年)後,果然逝世。

使魏圉決心排除魏無忌的,有兩句話:“人們隻知道有他,不知道有你!”這是“知他不知你”模式。範雎剛用它打擊過皇太後羋八子和魏冉(參考前266年),魏無忌能保全性命,真是奇跡。因為,隨著曆史演進,這兩句話越來越有殺傷力。

魏無忌忠義震天下,萬眾欽敬。何以魏圉所聽到的,全是讒言?這固然是秦王國的銀子厲害,也是魏無忌的一種錯誤。以他的權勢和能力,足可以切斷國王與外界的交通,至少也可以在國王左右,安置自己親信——像田單在國王田法章左右安置貂勃一樣(參考前279年),然而魏無忌卻沒有這樣做,隻緣他認為跟國王是親兄弟,不可以待以機心,更不可以懷疑對方會心狠手辣。他缺少保護自己的行動,而終於使大局全非。僅隻忠心沒有用,必須使主子相信你忠心才有用。而又如何使主子相信你的忠心,那要看官場手段。然而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全部投入工作之後,已沒有時間供他逢迎。中國曆史上魏無忌故事一再重演,原因恐怕在此。

韓王國(首都新鄭【河南省新鄭縣】)發動一項使秦王國(首都鹹陽【陝西省鹹陽市】)民疲財盡的攻勢。水利工程師鄭國,假裝逃亡,投奔秦王國,說服秦政府,在仲山(東仲山【陝西省涇陽縣西北境】)開山掘道,引導涇水,沿著北山(北方諸山)南麓,注入洛河(鄭國渠於陝西省蒲城縣東南,注入洛河,東西長達150餘公裏。而今,兩千年後,鄭國渠舊道大多湮沒,隻涇陽縣西北一段尚存,作為涇惠渠的一部分)。在這項龐大水利工程進行途中,陰謀被發現。秦王國要誅殺鄭國,鄭國說:“我為了延長韓王國幾年生命,才來投效。然而,水渠落成,秦王國將享受萬世的福利。”秦王國認為他的話合理,命他仍主持這項工程。用挖出的泥土,填高低窪地區,並覆蓋在堿質土地上,使寸草不生的土地,變成肥沃良田,多達4萬餘頃(1頃是100畝),每畝收獲高達六斛四升,秦王國更加富庶。

韓王國當權頭目這種頭腦,屬於世界一奇。蘇秦打算叫齊王國沒落,用的是使他們把國力浪費在墮落性的消費行為上,諸如蓋皇宮寶殿,開辟禦花園、動物園等。而韓王國幹的勾當,卻是使敵國投資到建設性工程上,實在不可思議。猶如一隻老虎逼門,不想辦法擦槍磨刀,反而每天引它去五裏路外去吃一隻小羊,希望它跑得疲倦,沒有力氣再吃,卻沒有想到它會一天比一天更為雄壯。一個國家擁有這樣智商的統治階層,如果不亡,簡直沒有天理。

紀元前242年,各王國警覺到秦王國(首都鹹陽【陝西省鹹陽市】)不斷侵略,危險日深,謀求對策。

直到今天,重組南北合縱同盟,仍不為晚。問題在於各國統治階層的腐敗,已入骨髓。掌握權柄的人,口袋裏裝滿秦王國賄賂的金銀財寶。沒有好的政治,就沒有好的作戰部隊。將領都是用不尊嚴的手段獲取高位,士兵則全來自窮苦人家,在軍中半飽半饑。

於是官也好、兵也好,全無鬥誌,一旦投入戰場,自然潰散。各國不知道改革政治,加強戰力,卻想靠那些離心離德的軍隊,保護自己的特權並創造奇跡,可真正成了異想天開。

秦王國國王(六任)嬴政最初即位時,年紀還小,太後趙姬與嫪毐(音làoǎi【澇矮】)通奸,生下兩個兒子。嬴政因娘親的緣故,把太原(山西省太原市)封給嫪毐,並且委任他主持國家大事,權傾中外。有人向嬴政揭發真相,嬴政下令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