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崖其實井不意外。
今日這一幕, 早不知在寧崖的腦海中發生過多少次。
在鬱厘涼一次又一次屠害衛國公府裏的人時,寧崖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
是以,他其實井不在意對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隻手。
隻是唯一意外的是, 鬱厘涼這次竟然是為了一個少女……
寧崖喑聲道:“沅沅從前一直都是我房裏伺候的丫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向自家兄弟討要他房內的人是何用意?”
幾乎對於所有的世家子弟而言, 房內的丫鬟就是默認可以用來泄/欲的丫鬟。
為了激怒少年, 他不惜往沅沅的名聲上潑髒水。
果不其然, 少年另一隻保持清醒的眼睛也開始隱隱發黑。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理性,少年化身為一隻凶戾的獸, 不問是非,不認六親。
隻想用鮮血來發泄體內無處可泄的怒躁。
在一片混戰當中,一處極為隱秘的角落裏,一支箭“嗖”地破空而來,虧得身後範湍眼疾手快強行扯開了二皇子, 這才使得奄奄一息的寧崖重新得到了呼吸。
寧老太太就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趕到了前院。
“二皇子殿下,這麼多年了,你還執迷不悟嗎?”
寧老太太手拄著拐杖,杖尖連連砸地。
鬱厘涼陰沉沉的目光落到了對方的身上,慘白的臉孔上透著漆黑的眼眸,周身卻盡是滲人的氣勢。
哪怕是老太太年輕時候見多識廣,驟然見到這麼一幕, 亦是感到膽戰心驚。
“你要殺到什麼時候……”
寧老太太打量著被毀壞的院落, 語氣冰冷, “你這樣殘酷冷血,是非要逼著家裏人對你大義滅親不成?”
“大義滅親?”
一道略是譏諷的聲音漸漸從寧老太太的身後響起。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即便如此,在場所有人的臉色幾乎都為止一震。
這位怎麼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這裏……
哪怕是寧老太太, 亦是震顫地轉過身來。
從那被包圍地連蒼蠅都無法飛入的鐵甲衛中間,身穿著龍袍的中年男人出現。
二皇子私下裏動用護衛包圍衛國公府的動靜過於令人驚駭,想要不傳到天子耳中實在是難。
天子麵色威儀,身後跟著左右內侍,還有數名近衛。
他步步而來,仿佛讓寧老太太看到了昔日年輕時候的男人,同樣是意氣風發而來……
院子裏的人反應過來,迅速起身上前,陸續跪拜,海呼“萬歲”。
寧老太太要跪,被天子身側的內侍攙扶住。
“您年歲大了,就無需在遵守這些繁文縟節,隻是……”
“老太太當真是狠心,對著你女兒唯一的孩子,你都這麼殘忍,就像你當初殺害了自己的女兒一樣,是不是?”
這句話更是猶如驚雷一般,晴空霹靂。
寧老太太的身子開始抖瑟。
“胡說,我沒有……”
天子淡淡一笑,他轉頭朝楹柱旁的少年掃了一眼。
少年立在那裏與他搖搖相對,清瘦的身影孤伶寥寂。
他的孩子還從來沒有為過一個女人發瘋。
這竟是頭一回……
天子慢慢啟唇,近乎風輕雲淡道:“都殺了吧。”
“與其這樣一年一年地抽空回來殺……”
“倒不如,一次性地清理幹淨,為你母親報仇可好?”
少年聽到這話,手指動了動,終於抬起眸,正眼看向自己的父親。
寧崖鐵青著臉上前重重磕頭,“陛下三思!”
然而回應他的是如潮水一般湧進衛國公府的鐵甲衛“啷嗆”拔劍整齊劃一的聲音。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寧老太太終於闔了闔眼,提高了聲音對天子道:“她是自盡——”
這一語恍若驚起千層浪。
有人迷茫,有人不解,也有人指尖深深插進掌心,似乎從未想到過這樣的答案……
再一次睜開眼,寧老太太這輩子的鐵石心腸,在這一刻徹底化為了讖粉,雙目蒼涼發紅。
“敢問陛下,當年的事情,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責任?”
明明看不起珠珠,明明一次又一次羞辱她的珠珠,明明將她的珠珠對他的喜歡全都碾在腳底,視若賤泥。
明明已經獨寵了另一個女人十六載……
寧老太太記得自己年輕時候,亦是婦人小姐們敬仰之人。
她規矩嚴,德行上乘,是衛國公府的良婦,亦是京中婦人首屈一指的模範。
試問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女兒淫/亂失德,未婚先孕……
珠珠懷了孩子以後,寧老夫人氣瘋了,丟了瓶毒藥,讓她在自盡和打掉孩子之間選擇,她不願,於是此後被關在西霜院裏,寸步不出。
後來孩子大了,府上的流言越多,終於,寧老夫人的庶子們要聯合起來揭發這樁醜聞,要將珠珠浸豬籠。
寧老夫人多年來隻管把自己當做瞎子聾子,看不見也聽不見女兒受到的苦難。
終於在珠珠被送去了河邊的時候,她還是無法繼續保持鐵石心腸,選擇了暗中出府想要將珠珠背地裏放走。
可是太遲了,珠珠喝下了當初她憤怒之下丟給珠珠的毒/藥。
珠珠一邊擦去了寧老夫人的眼淚,乖乖地將小手放在膝間,用寧老夫人對普通人都堪稱苛刻的禮節要求,努力撫去裙擺上的汙血,想要保持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