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蓮問:“沈老師,學生們一定很喜歡你吧!他們真幸福!”
沈蘭心沒有點頭,早幾屆學生應該是很喜歡沈蘭心的,剛來江城一中那幾年,沈蘭心每年都被評為高中部最受學生歡迎的教師。雖然江城一中每年的錄取分數很高,社會上有一批學生分數夠不著,但父母有的是錢,非江城一中不讀;另外學校處在社區,總有一批關係戶,像水電氣、治安等等要批條子介紹人來入讀,因此每年都要擴招一批學生,這批學生被戲稱為“錢學生”或“條學生”。學校喜歡把他們集中到一兩個班裏,沈蘭心不做教科室主任後,就開始教這批學生了。
接手這批人之後,沈蘭心才明白所謂差生和優生的區別,那絕不是智力和基礎上的差別,完全是認識和習慣的差距。所謂的優生,他清楚自己要什麼,教師隻是一個協助者和領路人,遙遙一指,輕輕一帶,就上路了。所以,即便是傳授最枯燥的知識的課堂上,也常常能師生會心,拈花一笑。所謂的差生,口頭禪多是:“我給你做起嘛!”“我去給你背倒嘛!”“我才不給你學!”讓學生替老師學習,他當然不情願。十七八歲,正叛逆的很,豈肯給你做不情願的事?偏偏教師迫於升學壓力,又要去苦口婆心地勸,耳提麵命地教,一拉一扯,斯文掃地,還沒有效果。不拉、不勸吧,更糟糕,校長開質量分析會時臉色難看不說,同年級的教師比起在那裏,自己臉上先就掛不住,更不要說家長開家長會時的眼神了,那簡直可以殺死人。沈蘭心教了一學期“錢學生和條學生”後,想起自己做教科室主任時在上麵侃侃而談“隻有不會教的教師,沒有教不好的學生”的情形,就臉紅。辛辛苦苦拉扯了一年,勉強帶出幾個有心向學的,又分文理科了,全年級大篩選後,沈蘭心又跌回到原點。
沈蘭心隻在心裏憋悶,麻蔚然就要罵人了。新來的校長施紹文年紀有點大了,不知是耳朵背還是涵養深,不怕罵。她先是弄了一個賓館領班來做辦公室主任,接下來又引進了許多完全沒有搞過教育的人來做專職中幹。江城一中教室多,社會上考試多,江城一中就承接了大大小小很多考試,幾乎每周都設有考場。監考費用與教師的津貼相比,還是很可觀的,所以,教師們周末都願意來監考。有一次,麻蔚然和沈蘭心監考同一間考室,麻蔚然煙癮子上來了,想出去抽根煙,剛踱到門口,一個虎頭虎腦的女子厲聲喝道:“幹什麼?”麻蔚然居然有些膽怯,囁嚅著說:“抽根煙。”
“不許抽煙!”
“喝口水!”
“不許喝水!”
“上個廁所!”
“不許上廁所!”
“出去透口氣!”
“不許出去!”
麻蔚然對沈蘭心吐了吐舌頭,剛咕噥了一句:“施紹文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寶貝,這麼……”隻聽得門口一聲暴喝:
“不許講話!”
麻蔚然生生地把後麵的話吞了,像霜打了似地蔫在座位上。
沈蘭心感觸最深的是各種培訓、進修的機會從此連名兒都聽不到。好幾次沈蘭心興致勃勃地寫了論文去交,結果連交參賽費的資格都沒有,在學校這關就被淘汰了。馮雪芬常常皺著眉頭說:“以前張大犇什麼都爭在他的名下,我們至少還可以去幹活嘛!現在連幹活都靠不攏邊了!真的是學校發展得太快了,我們老了,跟不上步伐了嗎?”
施紹文平日深居簡出,不喜集會,也不舉辦任何文體活動。她做校長後,社會上接連遭遇禽流感、豬流感,她就連開學典禮、升旗儀式也一並取消了。當然,上麵有文件,盡量減少集會,避免傳染。不過,這樣一來,學校也少了許多生機。這也許正體現了施紹文的辦學理念,她強調的最多的就是:“穩定壓倒一切!平穩過渡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