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紹文見恐嚇起了作用，她滿意地把頭靠在靠背上，幽幽地說：“我聽說有的教師叫囂不加錢就不幹活！想學工人罷工，威脅資本家嗎？我姓施的是威脅著長大的？”
她把頭俯向各位教師，陰森森地說：“想鬧事把我弄下課？告訴你們，誰要敢弄我，我先弄他下課！有三十個人鬧事，我絕不隻弄二十九個，走著瞧！”
會議室一片闃靜。施紹文拖長了聲音：“說話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她用火辣辣的眼神掃視著會議室，眼神所到之處，無一不是退縮的表情，她很滿意地把手放到桌子上輕敲。
有一個平日很寡言的教師打破了寂靜：“我是一個共產黨員，共產黨員出來談錢，好像格不夠高。但是，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為每個人謀求幸福，這恰是共產黨員的職責！我們的收入和我們的付出，不成正比，我們的所得，和周邊物價的飛漲，無法協調！我們不是工人和資本家的關係，我們是在向領導請求增加福利，解決生活的困難！我們也從來沒說要罷課，我們隻是想知道當我們付出休息時間後，可以換回多少錢貼補家用！”
教師們情不自禁地鼓掌，施紹文盯著那個老師看了一陣，轉過身去看著殷無恤。殷無恤附耳說了那個教師的名字，又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推給施紹文，施紹文一看，立即把紙條團了。
教師們受了鼓勵，紛紛發言，有人說：“你們說沒有得到發錢的政策，那麼江城其他那些學校怎麼就敢發呢？”
也有人說：“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
還有人說：“出租車起步價都漲了，我們也該隨行就市！”
有人說：“我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資本家也要給工人養家糊口的錢嘛！”
沈蘭心說：“剛才兩個校長講話時，說得最多的是困惑。我們今天了解了你們的困惑，也請求領導解決我們的困惑！施校長責問為什麼我們要反對績效，不，我們不僅不反對績效，我們擁抱績效！績效體現了政府對教師的關懷！政府發放績效的目的是希望我們教師有尊嚴地活著，體麵地活著！我們感謝績效！但現在，我們沒有享受到績效，我們困惑，同樣是教師，教高中教初中，隻是分工的不同，為什麼要人為地製造差距和等級？江城一中，生命在於教學質量。質量從何而來，從全體一線教師那裏來！我們學校過去有很多對一線教師的關懷政策，這些政策和績效不能共存嗎，這是我們的第二個困惑！最後，教師敢於向領導提意見，這恰是學校民主管理的體現，為什麼動輒要扣帽子，打棍子？這是我們的第三個困惑！”
施紹文轉向殷無恤，殷無恤低了頭在喝茶。施紹文狠狠地瞪了殷無恤一眼，轉向其他幾位校長，那幾位也麵麵相覷，盡管夕陽紅集團在位三年了，但腳步高貴得很，很少逛到教學區去，何況江城一中有上千名教職工，哪裏能認得誰是誰？
下麵的教師議論開了：“就是，這樣也困惑，那樣也困惑，要你們來幹什麼？”
“不作為就下課！”
“不能再流汗又挨餓啦！”
施紹文對著殷無恤一陣猛咳，殷無恤板了臉說：“老師們，組織要求你們無條件上課！不想上課就換崗！有一個重點中學的特級教師就是因為不服從組織安排，後來安排他去食堂幹，幹不下來，安排他去做門衛，也做不好，最後還是學校可憐他，讓他做圖書管理員，他痛哭流涕，請求複課，學校都沒有同意。難道你們想弄成這樣嗎？”
韋自清站起來，慢悠悠地說：“殷校長既然是組織，那我就是大家了，我代表大家回個話。教師是最需要學習的一個群體，不學習何以教？既然學校要逼我們選擇，君子遠庖廚，我自然不會去食堂，門衛代表一個學校的形象，我太清瘦，別人一看就會置疑江城一中的福利，我還是去圖書館吧！這是我的夙願，你殷無恤可以作證，還在張大犇時代我就有誌於去圖書館工作！那裏好啊，可以終日學習，我要能去，那真是得其所哉！”
施紹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散會！”
教師們坐著不走，有人說：“我兒子那個學校的教師生生地比我們每個月多出三千元錢，人家也是江城市內的高中教師，學校級別還不如我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施紹文正好認得那個教師，她怒目相向：“你簡直是畫蛇添足！我告訴過你們，凡是沒有下文件指示的事，你們想也不要想！讓我為你們去犯錯誤，休想！”
教師們議論嘈嘈，施紹文虎著臉端坐著。有一個老教師顫巍巍地問：“大家這麼求你們，你們都不肯去想想辦法麼？”
施紹文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老教師無奈地揮揮手：“散了吧！”
教師們默默地退出會議室，大家都納悶施紹文何以做事這麼絕情，完全不考慮教師們的感受。有一個在其他年級也兼了課的教師說：“你們一整天都在忙高三的入學考試，還不知道今天教代會和學校夕陽紅集團發生正麵衝突的事吧？”
教師們趕緊詢問，原來下午四點，教代會討論教職工30%績效工資的分配方案時發現，全校教職工的30%績效工資，隻有20%用於高、初三升學考核，其餘80%都被挪作中幹的獎金了。有一個叫仁中傑的教師代表當即提出質疑：“績效工資是發給一線教師的，為什麼要挪作管理費用？”
施紹文反問道：“你們都把屬於自己的30%要走，中幹這筆管理費用誰來出？”
仁中傑反駁說：“目前，江城一中的中幹已經成為一個龐大的專職隊伍，他們有的人甚至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還有的根本不在崗，卻領著全額工資和獎金，現在又要來分教師的績效工資，這既不合法也不合情理！教師完全可以自我管理，現在政府部門都在精簡機構，江城一中作為一個學校，有必要養那麼大一群職業幹部嗎？就算要養，也不該由教師來為學校的管理買單！”
施紹文蠻橫地說：“這是有關文件規定的！你們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仁中傑無畏地說：“既然有文件，請附在方案上讓大家一起學習！”
施紹文語塞，費不凡說：“這是我們在上麵開會時有關領導傳達的精神，我們有會議紀錄，你要看，可以去我辦公室索取！”
於是投票表決，盡管中幹在教代會中占了幾十個席位，同意的仍然比反對的少一票，有三人棄權，同意的票數未能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