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有一個教師,因為周末背棄盟約,偷偷上了課,受到大家的孤立。馮雪芬知道這件事後,在吃早飯時特地找沈蘭心交流:“你們這樣可不好,這是在集體施暴!”
沈蘭心吃了一驚:“怎麼講?”
馮雪芬說:“當大部分人的訴求無法通過正式製度安排予以回應,憤怒又無法通過非暴力途徑釋放的情況下,集體行為往往帶有暴力傾向。具體表現就是不斷消滅遊移於雙方之外的中立勢力,強迫整個團隊在對立雙方之間選擇和表態,極端時甚至使選擇成為生或死的問題,從而加深了人與人的疏離。到最後,集體暴力達到熾熱點,任何談判或和解之類的低成本社會合作均失去可能,團隊麵臨玉石俱焚之動蕩。”
沈蘭心憂慮地說:“你應該對施紹文布道,敦促她放下架子,多做溝通。否則,江城一中前景堪憂!我盡可能地說服我們辦公室的成員,減少對背盟教師的孤立!”
馮雪芬歎氣道:“我試過,施紹文反複責問我:能否理解校長的艱辛?能否站到校長的高度來看這個問題?她不肯做絲毫的讓步。”
沈蘭心黯然地說:“教師這個群體,本來顧慮最多,有的擔心秋後算賬時要穿小鞋,有的擔心得罪人後,子女入學或自己職稱問題難辦,還有的明哲保身,不肯輕易表態,但這一次都自發地團結起來,也確實是逼得沒有退路了!”
馮雪芬長歎道:“越是這樣,越不能內訌傷人。背盟教師,是最弱勢的群體,你們孤立他們,反倒分化了自己的力量,多勸勸大家吧!”
馮雪芬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教師們第二次集會時,敢於簽名的教師寥寥無幾。大家在辦公室義憤填膺地聲討夕陽紅集團,但說到周末繼續以答疑甚至更激進一些的方式抗爭時,退縮的人漸漸成了群,有人說:“我周末有事,來不了!”
有人說:“我的職稱已經被卡了三年了……”
有的說:“我兒子正上初三,萬一……”
還有人幹脆說:“我們無依無靠,萬一……”
這次集會不歡而散,當晚,很多人在自己的QQ心情上憤懣地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沈蘭心悶悶不樂地往家裏走,走到校門口時又遇見了殷無恤,沈蘭心繞得老遠,還是被他堵住了。他表情嚴肅地說:“沈老師,我再次警告你,不要瞎摻和!”
沈蘭心冷冷地回答道:“你們已經勝利了,還要怎樣?”
殷無恤在後麵喊道:“你不要執迷不悟!”
這一年閏五月,盡管已經進入陽曆的九月中旬了,暑熱毫無消減的意思。接連十天,市氣象局都發出橙色警告,於是各大中小學紛紛放熱假。
江城一中也放了一周的熱假。一周後,暑熱消盡,教師們的怒氣也消減了不少,沒有人再提起周末如何上課的事。然而,夕陽紅集團卻放出話來:說這件事決不能就此罷休,要調查出頭目,要給予所有參加了罷課行動的教師嚴厲的處分。
高三教師憤怒了。與此同時,夕陽紅集團再次把隻字未改的30%績效分配方案交給教代會第二次表決,教師代表們也憤怒了。夕陽紅集團麵對再次通不過的結局,惱羞成怒,當即撒潑:“你們自己來擬方案好了!”仁中傑搖搖頭,歎息道:“我們的領導竟然毫無法律常識!”
這時,有教師發現教學樓頂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移動信號發射塔,細細數下來,有三十多架。詢問分管後勤的校長,校長先說:“輻射不大。”後來又說:“沒多少錢。”一時間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因為數月沒有獎金,有的教師尋思著把住房公積金取出來支付一部分房貸,緩解燃眉之急。於是去查詢住房公積金,一查,問題出來了,有的教師的賬上根本沒有,而學校這邊每月都在扣,錢去那裏了?有的教師每月的錢都扣得不一樣,一忽兒高一忽兒低。教師們滿腹疑慮。
不斷地有教師跑去詢問,施紹文第四次召開教職工大會。先由分管後勤的校長解釋住房公積金的問題,他說:“有一部分教師閑的沒事幹,去查什麼住房公積金。住房公積金的事比較複雜,問題主要出在銀行那邊,我們會給大家一個答複的。”教師們對這個答複很不滿意,多數人先前還隻是腹誹,有幾個人輕輕地噓了噓,立即得到全場回應,一千多人噓成一片,場麵甚是壯觀。施紹文拉長了臉,坐上主席台,聲音陰沉地說:“最近,學校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當前,國慶大慶,穩定壓倒一切,我奉勸諸位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散會!”教師們先是一愣,接著又響起一片噓聲,有一個高亢的聲音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那是你的墓誌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