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求學京城(1 / 3)

夕陽紅集團與江城一中教職工的鬥爭仍在繼續。江城一中的各民主黨派紛紛向市政協遞交提案,反應江城一中教職工的生活、工作困境。教師們則以拒絕上廉價的早晚自習為途徑,消極怠工。

沈蘭心沒有參與後麵的活動,她被取消了資格。施紹文堅持懷疑她是領軍人物,尤其懷疑她是“江城一中十八怪”和那封信的作者。隻是苦於沒有證據,夕陽紅集團於是加緊考勤。偏偏沈蘭心很律己,從不遲到、早退,又勤於備課,推門聽她的課堂,突然查她的教案,隨機抽查她的學生作業,都抓不到任何把柄。夕陽紅集團憋著氣一直等到半期考試後,才算逮住了一個說辭。沈蘭心所教的兩個班班級平均成績分別居於年級的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

施紹文興奮地質問:“一個教師,頂著數十項名譽,什麼名師,什麼骨幹教師,什麼學科帶頭人,什麼科研骨幹,帶出來的班把全校的最後兩名都占完了,說齊天,觸到地,都說不過去吧!”

沈蘭心辯解道:“這兩個班從入學到現在一直處在全年級最後;除了語文外,其他學科也是這種狀況。我們除了盡力教書外,也得承認基礎上的差距吧!”

費不凡盛氣淩人地問:“你說我們該怎麼處理你呢?我們很痛心,一個據說是深受學生歡迎和愛戴的教師,居然如此不思進取,學生成績如此糟糕,還振振有詞!你這樣做對得起社會嗎?對得起家長嗎?對得起學校嗎?對得起群眾給你的榮譽嗎?”

施紹文嚴肅地說:“從今天起,你要接受停課的處分!上班時間準時到校,到教務處及教科處及各辦公室打雜。因為你沒有能力上課,你將不再享受任何屬於教師的福利。考慮到你已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組織要求你每天寫一千字的反思交到黨辦,不得抄襲,不得套作。”

沈蘭心憋著氣向一個律師做了谘詢。律師說:“你這個事很難辦。第一,她是代表組織停你的課,並沒有開除你的公職,而是以你的工作能力不足為由,改換了你的工種,她沒有違反勞動法。第二,她有證據證明你的工作能力欠缺,你沒有證據證明她在采分過程有失公允,更無法證明當初分班不公平。即便你能證明她當初分班就有極大的差距,迄今為止沒有哪一款法令明文規定不得按照成績分班。至於安排你教差班,她完全可以說這是學校對你的重視,你教得不好,讓他們失望了。第三,至於你說每天寫反思,有辱尊嚴,她卻可以解釋為這是組織對你的幫助!”

沈蘭心向施紹文交了一份辭職信。

韋自清幫她收拾辦公桌時,檢出一大堆榮譽證書,韋自清拿了一個大號的牛皮紙袋要裝,沈蘭心擺了擺手,一把奪過去扔進了垃圾桶。

韋自清歎息道:“你這是何必呢?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換個地方教書,這些東西還用得著!依我說,你就不該辭職,辦調動成本還低一些。”

沈蘭心淡淡地說:“我也想過這條路,托人打聽了,現在辦個調動,市內行情大概在五萬到十萬之間,市外,沒有十五萬,免談。我這些年的收入加起來,不吃不喝,也辦不起。”

韋自清說:“是啊,哀民生之多艱!但我們還得吃飯麼,你這樣貿然出去,吃飯都成問題!“

沈蘭心仍然淡淡地說:“我留下來,還不至於餓死,這倒是實情!但我們隻是要吃飯麼?那真成了嗟來之食了。我也不完全是為了賭氣,說真的,我對這個職業和這個群體已經有了一種深深的厭倦。呆在這裏,就為了活著,那真是苟活!我自認為還不至於離了這裏,就找不到工作。”

沈蘭心沒有急著找工作,老公建議她去考博。

沈蘭心猶豫地說:“我都三十多歲了,英語也荒疏了,行嗎?”

老公笑了:“做中學教師做久了,做得暮氣沉沉的,這哪像我們家沈蘭心哪?”

於是就考博。沈蘭心當年就報考了京城某文學研究院比較文學係係主任金玉茗的博士研究生。

金玉茗,十七歲從北京四中考入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係,師從於白壁德的弟子湯姆生.金,主修十六世紀以後之文藝批評,係白壁德的嫡傳徒孫,是梅光迪、湯用彤、吳宓、梁實秋等人的同門師侄。在哈佛念完碩士、博士回國時,金玉茗才二十七歲,真可謂intellegentandyoungboy。

這樣一個學術上的天潢貴胄,投到他門下的弟子可謂掎裳連袂。沈蘭心不是趕熱鬧的人,怎麼會去打這個擁呢?

報考博士研究生,需先得到導師的同意,才能報名。沈蘭心本來打算就報一個北京師範大學或者四川大學的比較文學專業,她讀碩士時的導師現在在這兩所學校兼職。和導師聯係時,導師很開心,但他還不能帶博士生,他興奮地推薦了金玉茗。

沈蘭心很猶豫:“金教授名氣太大了,他也不認識我,我擔心……”

導師笑了:“他認識你,你和他大有淵源,你要用好這個機會!”

沈蘭心心裏竊喜,她確實和金教授有過兩次接觸。先是在江城師大上本科時,金教授到江城師大做客座教授,她聽過他一學期課。金教授的課有“三不”:不帶講義;不做停頓;不提問題。那時他剛從美國回來,正是英氣勃勃,雄姿英發。鈴一響,他就站上講台的一角,從第一分鍾講到最後一分鍾,不寒暄,不休息。講得興起,他會手舞足蹈,講到動情處,他就伸出一隻瘦長的手,在胸口抓,好像那裏煩躁得很厲害。

聽金教授的課,如同站在波瀾壯闊的大海邊上看潮,隻能折服地欣賞,敬畏地歎息。不過,也是從聽他的課開始,沈蘭心才知道一個滿腹知識的教授,是可以不要教學技巧的,因為知識本身就充滿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