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 時苒忙到連飯都沒功夫吃,直到月上中天,手頭上的事終於告一段落。
進織造府這麼些日子, 時苒頭一回下工下得這麼晚。
槐花提著食盒來尋時苒那會兒, 正瞅見她坐在椅子後邊難受得揉小肚子。
“德勝樓的鮮蝦粥,先墊墊吧。”她擱下食盒,沒好氣地:“真不明白你這麼拚做什麼, 一整天沒吃飯了吧?咱們老爺子也沒像你這麼不愛惜自個兒,也不知道您這個不要命的勁是隨了誰。”
這丫頭一生氣,說話就帶上了北邊口音。
時苒思緒恍惚片刻, 順手給她也盛了一碗:“你也吃點吧,今天那些人都怎麼樣?”
槐花雙手接過,小心吹了吹:“都聽話著呢。我才給她們演完織機的用法,那些婦人怕白跑一趟,搶得什麼似的, 就是有三個嫂子幫著我, 還是差點打破頭。”她笑著指了指荷穗:“這抄起剪刀小丫頭突然躍到織機上,對準經線, 說如果她們再吵吵下去,就把線全都剪斷, 誰也別做了。這一下總算把她們都鎮住。”
她嘿嘿笑了兩聲:“後邊就順當多了。我聽你的話,讓他們每人先上手摸摸織機,一個個來,其他人舍不得走, 就安排她們先說說織活上的事,比如買回來的棉線打結了怎麼捋順,怎麼挑線選線, 這些不打緊的竅門,她們都挺樂意告訴給我的。沒有張二嫂她們說的,自家的線頭都當根寶,生怕別人多看一眼就學會了那點寶貝。”
“那是你手上有織機,又不搶她們的飯吃。”時苒挑了一筷醃篤鮮慢慢咀嚼,不說話了。
槐花瞅著時苒一碗粥喝完,問她:“那你這邊怎樣?沒人給你惹事吧?”
“現如今他們都求著我辦事,敢惹什麼事?”時苒笑笑,站起身捶捶腰:“回吧。”
織造府不愁做生意,時苒跟他們周旋兩句,弄清這些人的路數,直接跟這些管事們交了底,說自己頭一個月最多勻三十台出來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定好誰買誰不買,將人先支了回去。
時苒早知道他們這些織紡業主自己弄了個織紡商會出來,連織造府好多匠戶都在商會裏頭,月月都有大小宴請議事,聲勢頗大。她琢磨著,先前在鴻臚寺,幾個在衙門裏墊腳的通譯間都要論出個大小輩,這麼些人在一個商會裏,必然也有強有弱,誰買誰不買,讓他們自己去爭就是,她原也不必著急。
聽他們吵了一個上午,卻不敢對她擺一點臉色,時苒明白過來,她就是個做機器的,隻要這些人稀罕她的東西,誰來買都虧不著她。
今天她忙到這麼晚,主要是在梳理這些織戶們的關係。要說給她惹事,這些人至少目前是沒這個膽子的。
後頭時苒又派顏大哥出去打聽一趟,顏大哥說他們聚在艮水門那邊自己的堂子裏,吵得熱火朝天,怕是機器賣出去之前,有好些日子都消停不得了。
“又騙我,要是沒事能這麼晚?”槐花嘀嘀咕咕的跟她商量:“要不還是叫荷穗明天跟你上工吧?我那邊今天瞧著都順當下來,明天應該不會再亂了。都是些婦人家,不比你這裏,這麼多大男人,你個姑娘家哪裏應付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