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姑娘不必拘謹, 說起來,我們這裏好些人都曾受過楊大人的恩惠。”
“是啊,想不到前陣子鬧得滿城風雨的女營造是楊大人族中後輩。河東楊家人才輩出, 連女流之輩都不可小看哪。”
外祖父的名頭居然這麼好用?
時苒隻知道外祖父早年曾在溫州府遊宦, 可沒聽說他在杭州府幹過什麼事。
“敢問楊公跟姑娘是幾代祖?”
還是之前那位黑須花發的白衫先生為她解了惑:“這幾位老爺都是以商籍入的科場。令祖當年曲奉案一事驚動天下,如今商籍仕子可以科舉,他們都是承了令祖的人情。”
時苒汗顏:她當年出世之時, 外祖父已經棄官多年,也不是很願意說自己以前的事,他們說的曲奉案, 商籍仕子什麼的,她是真不知道。
但她知道,本朝商人可以科舉不是從來就有的事。具體為什麼這一條律令解禁,她就不太清楚了。
這些人都是久曆世事,如何看不出她的困惑?
在眾人解釋下, 時苒才明白。在商籍仕子可以科考前, 有些商人之子常常會以過繼,買籍的手段隱瞞身份參加科考。這事朝廷絕大部分人也清楚, 但這算是鑽律法的空子,一般情況下, 隻要不留下把柄,就是民不舉官不究。
時苒外祖父在溫州為官時,也遇到過這樣一件事。當時他治下有一名叫曲奉的仕子,父親是溫州府有名的大海商。他是家中獨子, 自小聰明喜讀書,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將他寄在了族內一個遠房親戚名下,以便於兒子將來可以用農人的身份參加科考。
曲奉不負曲家所望, 很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十三歲那年又考中解元,成為江南乃至整個天下都非常年輕的舉人,可謂一舉成名。
然而就在此時,曲奉被人舉報冒籍之事。按理說,商戶子冒籍科考由來已久,這不是大事,但因為這件事有前人做過,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曲家便在有些細節上做得不到位。舉報人的理由便是幾年前曲奉母親去世時,他服的是斬衰,曾以人子之名為其母送葬,此舉有悖人倫大理。
這事很多人都是見證人,曲家無法抵賴,很快由當地教諭上報到布政使司,布政使司派專人調查屬實後,不止要革除他的功名,全家人還要因此入罪,輕則流刑,重者滿門抄斬也不是不可能。
按理說曲氏家族經營多年,隻要肯舍得家財,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可是後頭應該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布政使司後邊下來的判令竟然是曲氏父子冒籍科考,罪在欺君,判曲籍剝除功名,曲氏父子秋後問斬,並且罰家產抄沒。
那個年月,可以參加科考的,除了少數寒門子弟,其他要麼是官宦世家,要麼是耕讀之家,這件事跟他們利益關聯不大。但江南乃至於溫州不一樣,江南因為絲茶之利,商業極為發達,溫州因為背靠雁蕩山,本地並無多少可耕之地,自古以來溫州人喜歡離鄉背井到外地行商謀生,這幾個地方都是商戶子冒籍重地。曲氏入罪,瓜連瓞蔓,真若追究,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判決一出,其他地方還好,江南讀書人大嘩,溫州本地仕子更是差點翻天。
因此判決下來沒兩天,江南各處縣學,乃至府學都圍滿了憤怒的仕子,溫州府衙還被人貼上各種標語,眼見處理不好就是一場大變。
這時,時任溫州知府的楊旭站出來,說他出事之初早已就此事前因後果整理成奏章上報到了朝廷,讓他們相信朝廷,暫時安撫住了燥動不安的仕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