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 紫影沉碧闡恩怨(3 / 3)

誰知彭雲巒乃是將計就計,在經過程旭如身旁之時出其不意一拳送出,程旭如外號“兩袖清風”,使的是袖裏乾坤的功夫,但事先需引動真氣,充盈全身,抖開雙袖,方能對敵。眼下懈怠,不曾有任何準備,不啻給了彭雲巒可乘之機。彭雲巒這一掌威力著實非同尋常,程旭如一聲慘呼,竟然暈厥過去。

江月白見此,知道下一個對會的便是自己。當下雙掌齊運,一招“羅刹焚天”遞出。彭雲巒知他武功獨特,被觸及後會有燒灼之感,側身彈出,一如僵屍般跳起,在遠處以內力化掌風迫向江月白,這樣他的火掌便無法傷及自己。韓兆靈偏在此時卻倏地閃至他背後,彭雲巒大叫一聲:“不好!”如風似電般閃避開來,韓兆靈一劍刺空,不由大為驚駭,沒料這錦繡穀主除了武功超凡絕倫,輕功亦如此了得,怕是自己也未遑多讓。彭雲巒反手一擊,正中韓兆靈後頸,直打得他如五髒倒轉,脈血逆行,一頭栽倒在地。

江月白周身劇顫,掉頭便跑。華希普忽然叫道:“江月白,你與我聯手攻他,這廝現下已負重傷,沒多少氣力了。”彭雲巒的無須已耗大量真力,這時倒真盼江月白嚇得趕快離開,自己好有時間恢複體力,怎想華希普會來這一招,於是也喝道:“華老先生,大家無怨無仇,何必拚個你死我活?我方才想通了,過去有對不住列位兄弟之處,望請海涵。隻要現在大家罷手,我擔保放大家出穀。”

江月白猶豫不決,華希普卻陰惻惻地笑道:“誰信你的鬼話。剛才你不是還說他們是恩將仇報的畜生麼?江兄弟你看見倒在地上這幫兄弟沒有?咱老哥倆兒若不全力以赴,和衷共濟。還能少得了這個下場麼?”

江月白行事本就優柔寡斷,但萬一決定卻不假思索,況且現亦無暇多想,吼聲連連,摧動火掌攻去。

彭雲巒平日裏也未嚐不防備這八名俘虜,隻是七星老人華希普總是呆板木訥,不引人注目,是以視如敝屣,最不放在心上。沒料如今卻成了最危險的敵人,心下好生懊悔。

華希普一反常態,狂嘯聲中手下攻勢不減,招招淩厲無儔,但他僅是主攻,又做得似充盡力拚殺,彭雲巒的大部分反擊被他巧妙讓開,其實都被江月白硬接了去。彭雲巒已力戰八名好手半個時辰,內力有所下降,體力亦大不如前,江月白更是力竭神枯,卻仍毫不懈怠。二人以快打快,捷似飆風,在小小廳堂內反複打轉,風聲虎虎。

彭雲巒決定先收拾江月白,心意已決,當下一招“大開碑手”正中江月白背脊,隻打得他連連踉蹌□□步,一頭撞到茶幾上,被尖利的杯片劃得鮮血淋漓。華希普亦等這機會已久,不待招式變化,五指並齊,直擊彭雲巒肋下,彭雲巒兩袖一拂,一股極大力道送出,排空蕩氣。華希普早有防範,向後一閃,腳下不停,蹬梁踏柱。躥房越脊,“砰”一掌拍向彭雲巒“大椎穴”,彭雲巒適才一擊已臻油盡燈枯,集畢生功力之所聚,現下早已無力抵擋,隻得凝動全身真氣,集於“大椎穴”。一聲輕響,彭雲巒垂下頭,一張口鮮血四濺,一股腥氣撲鼻而來,華希普也再提不起一絲內力,被血噴了一臉,隻覺腹部翻江倒海,臨落地一撞,又衝到彭雲巒胸口的“巨闕穴”。

然後第一個中招的卓酒寒反而占了便宜,由於已運了半個時辰的真氣,現□□傷已無大礙,卓酒寒還有一招絕技未施,可非是浮寄孤懸之際不用。他年紀雖少,為人卻老練精幹,暫且靜觀其變,飼機行事。

華希普“呼”地站起來,大笑道:“哈哈哈!彭雲巒,你沒算到會有今天吧?”

江月白神態略一清醒,有氣無力地道:“華……華老前輩,快點殺了他……不然……他恢複內力,隻怕,隻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胡介也道:“老前輩,動手吧!否則我們永遠不能出穀!”

華希普輕輕拾起一柄劍,悠然道:“這錦繡穀有什麼不好,我倒是不想出去了。”

胡介等大驚,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彭雲巒忙道:“華老先生,還是你深明大義啊,咱們大家就此罷手,推手言和,結成生死之交如何?”

華希普雖中氣不足,但仍運劍如虹,隻覺白光一閃,彭雲巒如女子般粉玉勝雪的臉頰便多了一道血痕。

彭雲巒大為驚怒道:“這……這……”

華希普狂笑道:“現下你們誰也動不了,我毫不費力就能將你們一個個都殺了。”

江月白忙道:“華老先生,晚輩跟你無冤無仇,自忖並沒得罪你啊……”

何其方“呸”一聲,怒道:“好不怕醜,堂堂男兒還要乞人饒命!要殺便殺,何必多言?“華希普啞聲笑道:“你們不必在這跟我耗時間,隻盼得能夠恢複體力。要活命那也容易,拿出點兒誠意來,每人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全部散去,並奉老夫為錦繡穀穀主!“這番話隻將彭雲巒惱得三尺神暴出,五陵豪氣飛空,怒道:“原來你處心積慮覬覦我這錦繡穀,也難為你臭黥補劓深藏不露這十多年!敗在你手裏彭某認栽了,但要我散去一身武功奉你為主,這是做你祖宗十八代的清秋大夢!”

何其方見穀主十多年沒說一句髒話,今日卻大反其常,不由大感痛快,也隨之罵道:“對!老王八羔子站都站不穩了,不趕緊買個棺材住反倒想當老子的主子!你當這穀主也真不打緊,隻要你老頭子別先咽了氣兒,先活過今天!”

華希普陰森森道:“好,既然如此,先殺了你們再說!哼,給你們指條活路偏偏不走,難道沒了你們,老夫就當不成穀主了麼?“忽聽彭雲戀大叫道:“小儀!還不動手?”

華希普驚呼道:“你唬誰呢?”卻仍是忍不住側著看去,原來適才被卓酒寒用“搏浪掌”化去的彭雲巒掌力雖牽連不少侍女,卻唯有丫環小儀幸免於難。小儀武功低微,但華希普也沒剩餘多少力氣,這劍刺出,華希普雖有閃避,卻還是深入肩頭。華希普疼得狂嗥一聲,一掌拍出,“砰”地將小儀擊到兩丈之外。這一掌實非同小可,若在平時可擊石如粉,小儀必死無疑,然而華希普重傷之餘,這一掌力道不足平時四成,卻也把小儀打得骨折筋斷,還未立時就死,在地上不停翻滾掙紮,尖聲□□,慘象不可言狀。

然而此時華希普又受創傷,好在未傷到要害。卓酒寒內力勉強恢複,但站起來亦非他敵手,現場仍是為他控製的局麵。華希普得意之極,不顧周身痛楚難當,縱聲大笑起來。

驀地如□□森森,似流泉冷冷,一股強烈殺意悄然而近,眾人神誌不清卻也都聳然失色,雖經過一場劇鬥,可外麵來了人卻不知道,甚至對方來到門口也沒有察覺;況且人未到,殺氣先至,可見來曆絕非尋常。

隻聽小儀“啊”一聲短鳴,已被一隻纖足踏裂了頸骨,接著那人進了屋,是一三十上下的少婦,一襲與夜爭華的黑衣,嫋嫋婷婷,豔絕塵寰,隻是雙目陰鷙非常,仿佛來自地獄一般。

華希普見是一女子,更弗敢怠慢,喝道:“你是何人?”

那婦人超塵一笑,神采盈溢,嬌豔欲滴,道:“本座……”話音未落,華希普雙掌已按了過去,原來他有意引得婦人開口講話,好趁她無暇回護自身時一舉擊斃。

那婦人長笑聲中,說不盡的淒婉與悲惶。隻見她皓腕一抖,似慢又輕地拍出一掌,如夢如幻,空明若虐,柔和之極,且無半點聲響,但華希普卻麵色安詳,笑容詭異地軟縮成一團,仿佛被套剝筋去骨了一般。在場這幾人生平也沒少殺過人,但今日見,到這等場麵,均不寒而栗。唯心有卓酒寒冷眼而視,毫無怯意。

彭雲巒這一驚幾乎毛骨悚然,叫道:“這……這遮莫是……‘空空極樂掌’?”

婦人笑道:“還是彭穀主老江湖,有見識。不錯,正是‘空空極樂掌’。”

彭雲巒道:“在下自忖從未有開罪過獨孤前輩之處,為何……不知夫人與獨孤前輩如何稱呼?”

婦人笑道:“稱作‘我’。”

彭雲巒大驚,顫聲道:“你?……獨孤氏的傳人怎麼是個女子?”

婦人傲然道:“孤星魔女獨孤舞,你沒聽過麼?本座此番前來隻為得一件物事,若彭從穀主願雙手奉上,我便饒了在場一幹人等性命。”

彭雲戀忙道:“但我所有,未敢不遵。”

獨孤舞點頭道:“很好,我要你廬山三寶之一的‘紫影鋒’。”

彭雲巒心頭大震,道:“不瞞獨孤居士,並非在下不給,確定是……那劍鋒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拿下山去了。”

“被誰?”

“遊……遊牧,也就是宋師淵的師兄。本該他繼掌門之位,但他脾氣古怪,得罪不少人,宋師淵反倒廣結朋友,所以……遊牧見自己希望不大,一氣之下,攜了去了。”

獨孤舞俊目含嗔道:“放屁!紫影鋒在錦繡穀,與廬山劍派早已劃界,他又怎地會來?況且不落進這深淵,如何能夠進得了穀?”

彭雲巒硬著頭皮道:“那在下鬥膽問一句,居士如何進得了穀?”

獨孤舞冷哼聲道:“廬山劍派一窩廢物,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上山來把白鹿洞,黃龍潭遊了個遍,無非是誰也沒發現罷了。”

彭雲巒暗暗心驚:“這女人果真武功登峰造極,不愧是當今武林名宿,否則以宋師淵之能,焉能一點兒也不察覺?”

獨孤舞仍道:“說吧,為什麼這樣做?”

彭雲巒如同胸口被大錘猛擊一下,一陣呆滯。

獨孤舞道:“說吧,為什麼這樣做?”

彭雲巒歎了口氣遍:“在下不敢對居士有所欺瞞,在下有一獨女賤名采玉,現下寄養在祁連山……”

獨孤舞柳眉上挑,怒道:“胡扯,你女兒怎麼會要祁連山上?……陸雲農是你什麼人?”

彭雲巒道:“他是我同門師兄,我師兄弟二人向來尺布鬥粟,師父本擬定要我承他衣體,但師父仙逝後師兄以采玉相挾,逼我讓出掌門之位。迫於無奈,隻能隱居在此。我許久沒見采玉了,所以托遊大俠下山後,飼機能救她出來。紫影鋒……也就交由他管了……”

卓酒寒暗想:“無怪他的招術雖經修飾,卻依然是祁連派的功夫底子。”

獨孤舞一聲冷笑道:“呸!破綻百出!隻怕事情沒這麼簡單罷?你隱瞞了什麼無所謂,我隻想知道‘紫影鋒’現在的下落!”

彭雲巒苦笑道:“我久不出穀,江湖上的事也不再過問,所以……所以……並不知悉……”

獨孤舞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要你們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說罷右手一揚,就勢要拍下來,彭雲巒緊閉了眼,暗道:“我命休矣!”忽然奇光閃現,福至心靈,喊道:“還有!”

獨孤舞當即收掌,如峙泰嶽,如搦瓶柳。彭雲巒本以為她硬生生收這一掌回力必定有耗真氣,自傷其身。誰知她氣定神閑,毫無表情,問道:“還有什麼?”

彭雲巒駭然道:“這廬山還有一寶名曰‘沉碧’相傳乃天龍化身,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稀世利刃。”

獨孤舞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不是說五老峰大瀑布下有天龍看守此劍麼?”

彭雲巒激道:“獨狐居士也相信世間真有龍這一物存在?即便有,以居士武功,難道還怕?”

獨孤舞道:“那為何百年來廬山派沒有一任掌門敢將‘沉碧’取出不還?而且天下不乏絕頂高手,若來論劍廬山派很難抵得住,可眾所周知‘沉碧’一直好好地插在湖底,就算沒有天龍,也沒有什麼古怪。好在他廬山五老都死絕了,否則哪怕隻剩下一個,我也不必能打得贏。”

彭雲巒道:“但眼下廬山武功能讓獨孤居士瞧得入眼的僅有聶靈哲和宋師淵。聶靈哲雖是昔日廬山五老的師弟,但此人生性喜好音律,荒廢了武功,比宋師淵強不了多少。至於在下嘛,也就是跟宋師淵半斤八兩,獨孤居士要殺他二人取得沉碧,便似砍瓜切菜,可說易如反掌。”

獨孤舞嘿嘿笑道:“你這麼幫我,要什麼好處?”

彭雲巒道:“隻要居士能得償所願,在下又豈敢別有他求?”

獨孤舞厲聲道:“你可算了吧彭雲巒!我雖不知道你跟廬山派有什麼仇,可你想借我的手剪除宋師淵和聶靈哲,你以為自己很聰明麼?”

彭雲巒驚得冷汗涔涔,一時不知所措,直道:“在下糊塗,在下該死!”

獨孤舞卻道:“我立即下潭去取沉碧,若是聶、宋二人要阻我,那就先殺了再說。真能找到沉碧的話,我便饒你一幹人等的性命。”

彭雲巒毫不掩飾道:“在下不敢奢求,隻需饒在下一人的命便可。”

獨孤舞縱聲大笑,比男人更粗獷,道:“很好,很好。”忽然又道:“對了,順便問問,江湖上說廬山有三寶,紫影沉碧,未知這第三寶又是何物?”

彭雲巒道:“這倒不清楚。隻怕即便廬山本派弟子亦未必知曉。個中秘密盡在上一代前輩手裏,但廬山五老不知為何一夜之間盡數暴斃。這第三寶,我想唯有聶靈哲方才知道。”

獨孤舞道:“如此,我就抓這老兒來問問。”說罷就要出門。

彭雲巒忽然喊道:“居士!您不能就這樣走了,在下身受重傷,‘大椎’、‘巨闕’兩處大穴被點,若前輩不施以援手,在下隻怕難逃一死。”

何其方等人焦急,紛紛叫道:“你不能這樣!你解了他的穴,他就會殺了我們!”

獨孤舞道:“本座今日已經是難得一見的仁慈了。就這樣維持剛才的局麵吧,隻當我從沒有來過,嘿嘿嘿,哈哈哈!”笑聲依舊餘音繞梁,似仍在門口,但人卻早已飄出了數丈。韓兆靈外號“魅影”,對自己的輕功頗為自信,見此情景,浩歎實有雲泥之別,羞慚無地。餘人心下更是膽寒之極。

直到聲音徹底消失,卓酒寒冷不防陡然站起。眾人又是一陣驚惶,何其方首先喊道:“卓兄弟,你不是想要出穀嗎?先殺了這狗穀主,不然咱們誰都出不去!”

卓酒寒回過頭,不屑地道:“我現在要出穀,他還能擋得住麼?”

彭雲巒忙道:“卓------卓兄弟,千萬莫上他們的當。你要出穀,我自然是擋不住,但你知道出穀的路麼?”

卓酒寒走到彭雲巒麵前,湊近他道:“請教。”

彭雲巒低聲道:“卓兄弟若按原咱離去,隻怕會被宋師淵殺了。而此穀地處廬山深處,四麵環山。左首東林寺和西麵的簡寂觀都與錦繡穀一樣不受廬山劍派管轄,閣下貿然擅闖,也是犯了武林大忌。以卓兄弟目前的武功,恐怕------”

卓酒寒一拂袖傲然道:“我本是要打算出去的,可現在忽然不想了。”他站起身便走出門,原來他聽說獨孤舞要去尋潭下沉碧,又會與宋師淵、聶靈哲惡鬥一場,即便贏了也非受重傷不可,自己便可漁翁得利趁機取了那沉碧劍。

獨孤舞憶性極佳,內功渾厚,不受穀中奇門術數機關迷惑,卓酒寒緊隨其後,果然出穀,轉眼已望見五老峰崖。獨孤舞幾個起落,飄然若仙,如風之精靈,雲之魂魄,不多時便飛身上崖。向下俯視雄渾壯美的大瀑布,見遠山聳翠,古木撐青,白鷺群飛,紅鱗暢遊,綠波初泛,碧柳依依,一時心中感慨萬千,浩然長歎道:“爹,申屠,你們如還在世,什麼廬山五老,什麼少林古刹,又豈足一哂!若非為給你報仇,也不必千辛萬苦來廬山尋什麼寶劍秘笈了!”

她見四下無人,便自崖頂飛身躍下,宛若一隻紙鶯,飄零於和風之中,搖曳生姿,儀態萬方,及至水麵時,雙足互踢化了下墮之力,在水上輕輕一點,好似仙子出塵,神女下凡,當直絕美無倫。卓酒寒已到崖頂,觀看到這一切,心下不由好生欽服。

但聞一聲清嘯,有一蒼老的聲音喊道:“女居士,有僭了。”

獨孤舞顧盼之際,那人卻已到眼前,手中一物射出,獨孤舞見他如此之快也略吃一驚,順手拍出一掌,那物事霎時劈啪作響,化為碎末,片片飛散,對方被全力震退一步,訝然道:“居士武功神妙,可執當今武林之牛耳,小小廬山已無人可匹。”

獨孤舞雖是僅僅隨手拍出,尚且對方有物擋格隻中餘力,但即便好手也非死即傷,此人卻隻退了一步,仿若無事。再看看地上那物事,原來是一支拂塵。

獨孤舞端詳那人,六十來歲年紀,呈道家裝束,又瘦又黑,便喝問道:“牛鼻子是誰?”

對方笑吟吟地唱了個諾道:“老道簡寂觀觀主陳茶便是。居士身在水上,順手一掌便將老道以烏金與鐵絲纏製的拂塵擊裂,還震得老道頭暈眼花。老道居廬山三十年未出,不知江湖上竟多了如此好手,不敢請教居士高姓大名?”

獨孤舞冷笑道:“老娘雖隻有你一半歲數,卻還不算你的晚輩,也不是江湖上什麼新人。獨孤氏女舞便是。”

陳茶道長陡然一驚,道:“原來是獨孤居士到了,失敬失敬,無怪輕功卓絕如斯。獨孤老前輩曙後星孤,如今已是武林奇葩,泉下有知必感欣慰。隻是廬山派與令尊向無瓜葛,何以私闖五老峰禁地?”

獨孤舞道:“五老峰大瀑布下有天龍守護‘沉碧’,江湖上人盡皆知。獨孤猖狂,想見識一下天龍有多厲害,也讓我婦道人家開開眼界,瞧瞧這‘沉碧’神劍如何的神法?”

忽聽“阿彌托佛”,聲音渾厚凝重,沉猛仿若悶雷,顯是功力極深之人所發。獨孤舞回頭,見一方麵大耳的大胖和尚笑容可鞠地走來,心裏暗自忖道:“這兩人雖皆非我敵手,但人未到聲先至,我卻未曾發現,看來廬山真個是臥虎藏龍之地,的確不容小覷,難怪數十年來無外人能取得‘沉碧’。”

隻聽陳茶道長笑道:“華葉大師,不在東林寺普渡眾生,卻來這裏作甚?”華葉答道:“我佛有雲,‘緣即是遇’。老衲不多見見世人,這‘普渡眾生’之言又從何說起?況且廬山有難,你我雖不屬廬山劍派所轄,但畢竟皆為廬山一脈,理當同氣連枝,共抵外侮。”

獨孤舞雖是女子,但闖蕩江湖十餘載罕逢對手,一聞此言,豪氣陡生,一聲大喝道:“牛鼻子和賊禿驢,有種的一齊上來吧!本座奉陪到底!”此時獨孤舞已有警覺,向後看去,卻見數十名廬山劍派弟子圍了上來,領頭的是一老人與一中年男子,隻見老人笑道:“嗬!今兒廬山上倒直熱鬧!”中年男子拱手道:“晚輩宋師淵見過東林寺華葉大師,簡寂觀陳茶道長,承蒙兩位仗義援手,不勝感激。”遂喝道:“布升龍劍陣!”

二十八名弟子各走方位,劍影交錯,將獨孤舞團團圍在中間。獨孤舞見這四個皆非泛泛之輩,尤其那老者更不在自己之下,四人齊上自己宣非輸不可。但豪氣仍舊不減,傲然道:“這種劍陣也配叫升龍,那本座的功夫豈不是天羅地網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那即將登上廬山掌門之位的宋師淵,他不知對方是何許人,喝問道:“妖婦,你跟那小賊是一路的嗎?”

獨孤舞一怔道:“什麼小賊?”

宋師淵怒叫道:“何必裝傻!”破空聲大作,劍劃過一道白芒,直射獨孤舞麵門。陳茶大喊:“不可!”卻已太遲。獨孤舞一陣狂笑,形如鬼魅,在亂花碎星般的漫天劍雨中疾走如飛,捷似閃電,身影已化作無數殘像,變幻無窮,連續三次都差少許便可觸到宋師淵身上大穴,但卻一沾即走,以示武功相去倍蓰。而宋師淵每劍擊出都直似畫脂鏤冰,唯有瞠乎其後的份兒,心下不由大驚失色,見她好整以暇,這才知道碰上了前所未見的強敵,不敢托大,當下強打精神,一路升龍劍法全部使將出來,使全身裹在密不透風的劍氣中。

獨孤舞一時倒也攻不進來,暗自讚道:“這廬山劍法倒也非浪得虛名。”她凝神靜氣,先是招架,待宋師淵一路一百零八式盡數舞完,她已記住了八十多招,不待宋師淵再複出第一招,她已側身下滑,渾不似人間之形,五指並起,直刺宋師淵使劍時暴露最大空缺的脅下“章門穴。”陳茶道長大喊:“住手!”一躍而起,華葉大師亦運起雙掌,拍了過去。

獨孤舞狂喝一聲,運足周身內力,使出十成“空空極樂掌”,飆風大作,銳不可當。聶靈哲見勢不妙,也揮掌抵住,這廬山四大高手合力,才將這一掌化去,然而亦耗去不少直氣。獨孤舞嬌軀劇震,呼哧呼哧喘著氣,罵道:“好不要臉!四個人圍攻我一個女人!廬山派當直厲害得緊,倚多勝少,仗勢欺人,佩服佩服!”身形一躬,墜入潭中,激起一行行白鷗紫雁,掠水頻翻。四人一時內力未複,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她下水。

卓酒寒見獨孤舞入潭,知她此刻已然精疲力竭,自己拚命全力一擊,當可致她死命。於是也自崖頂墜下,他水性極佳,落入潭中後,覺水清見底,明淨沁涼。見獨孤舞正遊入一洞穴,於是也跟了過去。

卓酒寒剛自洞穴中鑽出,卻發現此處並無湖水,空氣清新怡人,招眼一瞧,發現四下奇花異卉,怪石突兀,潺潺流泉,美不勝收,怪石中有一光滑巨岩,中央插著一柄碧油油的劍,隻有小半劍身及劍柄露出岩外,想必便是那‘沉碧’了。忽地驚覺獨孤舞正冷冷地盯著他,道:“是你這小子,方才不是受重傷了麼?好得這麼快?老跟著我幹什麼?憑你點兒修為,也想跟我爭奪‘沉碧’?”

這時卻另有一極其蒼老的聲音道:“憑你這點兒修為,也想到我這兒來犬沉碧’?”聲音由近及遠,仿佛千裏傳音,又像近在咫尺。突然又傳出琴聲,時而仿撐霆裂目,時而若擊楫中流,時而似凱風寒泉,時而如霸陵傷別,令人心神激蕩,有出塵之感。

獨孤舞驚道:“是什麼人?不必裝神弄鬼!廬山派還能有什麼大本事的人?”

隻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按在岩壁之上,一人緩步走出,但見他豐神衝夷,劍眉星目,芳蘭競體,湛然若神,他的皮膚本已白得出奇,加之頭發、衣物無一不是白的,令人感到有些眩目。待他一開口,方知他的年齡委實不小了:“‘沉碧’沒有人能拿得去,都給我走罷!”

獨孤舞遲疑道:“你------莫非你是廬山五老之一?------不可能,廬山五老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光了!”

那人毫無表情道:“很不巧老夫還沒死。我看你雖身受重傷,但武功著實極高,輕功可屬當世無匹,便是老夫年輕時也未必及得上。可你喘息之間卻有一股陰毒的霸氣,老夫二十年前曾見識過一次------申屠老怪是你什麼人?”

獨孤舞勃然作色道:“不許你侮辱他!他是------他是我丈夫!”

那人奇道:“什麼?他有婚配麼?老夫當初隻知看上他品貌的女俠委實不少,他卻一個也看不上眼。他真的與你結夫妻了?那應該稱你申屠夫人了。”又自顧自地言道:“老夫當年隻輸他一招,但事後想想,老夫共跟他比過六次,每次都隻輸一招,而且全輸在那一招上。唉!也無怪他這般狂妄,老夫生平隻佩服他一個人,是個至情至性的好漢子!”

獨孤舞被他說得傷感,道:“別再說了!外子也很少提起自己當年的老朋友,他佩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敢問前輩姓童還是姓羨?”

老人悠然答道:“老夫羨仙遙,廬山五個老不死,排行第三。”

獨孤舞道:“晚輩聽聞廬山五老‘天神仙星奇’,以‘仙’武功最高,名列二十年前‘武林四極’之一。晚輩自知無論如何也不是前輩對手,不敢妄言取這‘沉碧’。隻是先夫大仇未報,未亡人時不敢怠。”

羨仙遙歎了口氣道:“何必如此?申屠夫人------在你之前的十六年間已有四名女子來過深潭要犬沉碧’,皆自稱為申屠夫人,亦都說要替他報仇。唉!何必如此?”

獨孤舞大驚,顫抖著從身上取下一枚紅寶石戒指道:“這可是他親手送我的!------”

羨仙遙更不答話。

獨孤舞顫聲問道:“四個賤貨------她們------也有?”

羨仙遙道:“一個‘情’字,自古至今令多少英雄豪傑仁人誌士為之心碎而終?物有生死,理有存亡,事有必至,理有固然。還請看開一些。”

獨孤舞站起身來,癡癡地狂笑著,淒厲無比,有如寒夜梟鳴,令人悚然心驚,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羨仙遙一聲長歎又道:“唉!孽緣啊!申屠,你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原來你於這一招傾注了如此之多的辛酸苦楚,為何我總也破不了,現在想來有些明白啦。”

卓酒寒道:“晚輩卓酒寒,見過羨前輩。”

羨仙遙道:“你也是來犬沉碧’的?”

卓酒寒道:“‘沉碧’看來無論如何也是取不到的了。”

羨仙遙道:“那你還不走?”

卓酒寒道:“我犬沉碧’並非為一己貪念,而是為了增強自身武功修為。”

羨仙遙道:“武學博大精深,但總歸是以勤修自身為重,寶刀寶劍雖是利器,卻終是身外之物,無法涵蓋武學要義。”

卓酒寒道:“是以晚輩也想到了這一點,既然前輩是當今不世奇人,武功必定項峰造級,可否教晚輩幾招?”

羨仙遙看了他兩眼,嘿嘿笑道:“老夫年輕之時收過幾個弟子,哼,真是一幫好弟子,團結一致來害我。老夫立下重誓,今生再也不收任何一個弟子。況且------我見你雙目晦暗無光,其實是在竭力隱藏,你說話之間,顧盼之際,眼中卻精芒大盛,邪氣迭生,戾氣奇重,比適才那女居士更霸道非常,實非善類正人。我若傳你武功,你必定會到江湖上為非作歹,成為武林一大公害。老夫見你年少弱冠,現在回頭自新尚不算遲,今日便不為難於你,快快離去吧!”

卓酒寒陰沉著臉問道:“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教我了?”

羨仙遙雙手撫到石頂的那張金玉箏上,他年邁古稀,手指卻纖長細嫩有如少女,滴粉搓酥,卻哪似一代宗師之手?隻聽他兀自唱道:“風搖□□,月照於光,春秋非我,昨夜何長!”卓灑寒等了好一會兒,見他不再理會自己,不由想到自己的保命絕技,便是彭雲巒、獨孤舞那般高手,若被擊中亦不免受重傷,然而麵對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他絕不敢貿然行事。卓灑寒念及此處,便道:“那晚輩告辭,今後也絕不再來。”說罷縱身一躍,鑽出洞穴,向水中遊出。一路疾奔下山,當日離了九江縣。他從宋師淵和彭雲巒的口中得知遊牧取了紫影峰已至長安,既然得不到“沉碧”,便要得到“紫影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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