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方自與羅公遠一別,南下遊玩,不覺已半個多月。一日至杭州,但見往來遊人如織,金鼓喧天,笙歌鼎沸,好不熱鬧;斜陽江袖,招花揚柳,廬舍毗接,古道相連。西湖晶瑩,沙明水淨,一泓宛然,映日清光滴露,風光無限,弗愧江南名城。
已入集市深處,不覺腹中饑餓,先祭五髒廟,於是登上一座酒樓,見眾江湖豪客三巡已酣,傳斛送盞,呼盧喝雉,桌上的珍饈佳釀陣陣濃香入鼻。但水一方沒念過多少書,對江南名吃不通,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人家大吃海喝,當真難受,不過複仔細一想也好,自己身上已然羞澀,簡單點吃完了再賴帳時也好說話,便隻要了兩隻烘餅,一碟肉丁,一壺淺茶。
水一方隨手攬過一把椅子坐下,玩弄了一會兒筷子,又不安分地四下打量著周圍的食客,不料身側一桌三人中有一背闊三亭、腰大十圍的黑臉膛漢子適巧與他交目,豹眼環瞪,喝道:“你看什麼?”
水一方本不願惹事上身,隻是天□□搬舌弄嘴,不由反唇道:“我怎麼知道是個什麼?”
那漢子勃然作色道:“你說什麼?”拾起桌角橫放的單刀,打算過來,旁邊一灰衣老者順手一拉道:“算了,莫與那潑皮一般見識。”
另一青衣大漢道:“就是,馮師兄,你這霹靂火爆的脾氣若再改不了,師父他老人家便更不願帶你出行了,還是少惹事生非為妙。”那馮師兄怒氣未平,又瞪了水一方一眼,水一方覺此人莽得有趣,索性再回敬一眼。馮姓漢子懾於灰衣老者之訓,不便發作,隻得強忍。
那灰衣老者目如鷹隼,暗忖道:“這人行為怪異,說不定是個硬手,不若交個朋友,過會兒跟火雲門的人談事,他也可以算作幫手。”當下站起,找來一盞杯,斟滿酒,端到水一方麵前道:“這位小兄弟想來不是本地人?”
水一方從咀嚼聲中擠出一個模糊不清的發音:“嗯。”
灰衣老者不由心下不悅,暗道:“此人怎麼如此無禮,若然非是大有背景之人,斷然不敢對我這般不恭。”又道:“閣下既初來乍到,就是老夫的貴客,這些粗茶淡飯實是不宜充饑,不若就由老夫坐東,到老夫桌上喝幾杯,暢談天下事以聊申萬感,未知如何?”
水一方瞄了一眼他桌上的菜,見又有魚又有鴨,忙不迭地點頭道:“甚好!甚好!”
老者笑道:“小兄弟真是爽性之人。老夫陳世通,江湖人稱‘拈星手’的便是,是杭州震南幫的二當家,這兩位是在下的師侄馮正材、閔正鳴。還曾請教閣下的萬兒?”
水一方搖搖頭道:“我什麼也不是。我叫水一方。”
陳世通一皺眉忖道:“這小子聽了我的名號居然麵不改色,便是外地人,隻要在江南武林就都知我震南幫的威名。他究竟是裝傻賣呆還是……”他怎知水一方不久前仍是一市井之徒,對當今天下武林局勢毫不知悉。又問道:“水少俠,敢問閣下師承何派?”
水一方不耐煩道:“你怎地這麼煩人?”忽得站起身來。陳世通是習武之人,很自然的紮穩下盤,雙手急推,準備迎招。誰知水一方卻撇開他,大大咧咧的坐到他的桌上,撕下一條鴨腿吧嗒吧嗒吃起來。
陳世通好不尷尬,示意閔正鳴。閔正鳴會意,借敬酒要試水一方武功,便端酒遞來道:“水兄弟,適才我馮兄弟多有得罪,還請見宥。閔某敬你一杯。”
水一方擺擺手道:“不客氣,我不喝酒。”
閔正鳴假意拉過水一方的手,道:“水兄弟太不給麵子了吧?”說話時手掌已使上了七分內勁。閔正鳴武功得自震南幫幫主其傳,絕非庸輩,誰知方觸及對方手時卻大叫一聲,倒退好幾歲。
水一方忙將由羅公遠改造過的饒力的兵器——火杵收回衣中。
陳世通陡然動容,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此人的確是會家子,剛一出手便將鳴兒震退幾步,著實了得,料來功夫也未必在我之下。”
閔正鳴更是心驚,他的手微有燒灼之感,知對方內功遠超自己,而且練的不知是什麼邪門武功,唯有水一方自己知道:“我他媽哪有內功?”
師叔侄三人單憑方才一舉,竟未瞧出對方武功路數,心下皆猶疑不定。陳世同猛然想到一個姓水的大人物,忙問道:“不敢請教少俠,閣下跟水宗沛水大俠是何關係?”
水一方隨口胡謅道:”他是我兒子。這你都知道了?”他聽“宗沛”二字,估計是個男的,至於大俠麼,歲數少說也要超過三十方才可稱,但水一方又不愛居下,故此胡言。
陳世通見他如此玩世不恭,居然敢當眾辱罵水宗沛,還稱其為兒子,那定然並非其後人了。要知武林人士即便騙人,或有重大圖謀而施以計策,也斷然未有將自己父輩祖輩亂罵一通的,如若有,那便真是無恥鼠輩了。
此時店門外忽地湧進五六人,水一方向外望望,知進來的是頭目,門外早已被部下圍滿。最前一老者胡子亂蓬蓬的,麵如灰鐵,如村夫一般,但劍目滾動,怒芒四射,宛若利箭,衣著極其華麗,與其形貌太不相符,他厲叱道:“不相幹的,全出去!”
店裏剩餘食客大半都爭搶著逃出去,肅殺之氣,鏘然若鳴,唯有兩人未走,水一方回頭看那兩人,一個正值壯年,相麵平平,既高且瘦,眼睛卻大如銅鈴,從方才到現在他一直在吃雞,店裏靜到隻有他吃雞的“吧嗒”“吧嗒”聲。
另一人是個姑娘,約有二十三四歲,姿色平庸,卻也白膩清雅,她並無笑容,可說是麵無表情,手裏舞弄著閃著油光的木筷。
水一芳暗忖道:“我也吃飽了,趁現在趕快出去吧。”剛一起身,陳世通一把拉住他道:“兄弟莫怕,無甚大事。”他恐水一方催動內力如傷閔正鳴那般傷他,隻用兩個根手指,可單這兩根手指已令水一方痛楚難當,卻又不便溢於言表。
那為首的老者坐了下來,身旁四人各分站其左右兩側,有三名男子,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子。那女子頭戴束發寶冠,秋波如水,瓊鼻玉齒,一望之下容貌婉約,風姿嫣然,實是不遜於穀幽憐,可謂傾城佳人,而身披錦衣麗裘,於柔綺溫美之中更添華雅高儀之風,她也不笑,隻是怒目直視那震南幫三人,者倒使她顯得愈發迷人。
水一方看了看另三個男子,長相嘛都不錯,隻是他們都不去怒視對手,而是不約而同地盯著那女同門看。
陳世通舉起酒杯道:“袁大俠,不遠來此,定是疲勞,請了一杯去。權作洗塵。”
那老者重重哼了一聲,登時英姿勃發,眼中精芒大盛,頗為威嚴地說:“陳世通,爽快說話,我敬你畢生奇莊主英名赫赫,讓你先出手,來吧。隻要你勝過我任何一個徒弟,老夫都不會再提那仇了。”
陳世通想如此大仇你豈會不提,但這話擺明是炫耀自己,瞧我不起,卻又對袁衝的武功頗為忌憚,忙客氣道:“袁老英雄教出的弟子,那還有得說,在下心服口服,無須動手,隻是此事確非我等所為,你真是尋錯仇家了。”
“你胡說!”那女子朱唇開啟,似銀鈴驟響,鶯啼繞耳,“我師姐若非給你陳世通所殺,背後又豈會留下拈星掌印?”
陳世通駭然道:“尊師姐是為拈星掌所殺?”
女子怒道:“何須裝腔作勢?”
陳世通歎了口氣,肅然道:“姑娘,你真的誤會了,在下承認拈星手為我獨門絕技,天下確再無第二人使得。但這功夫在名家瞧來又何足一曬?更未見得高深到無人可仿。再者說,我陳世通也五十開外了,若真不枉‘世通’二字,又豈會在下手時留下印跡給你們當證據?依在下愚見,是有人惡意嫁禍老夫,令震南幫和火雲門這江南最大兩派起爭執,以坐收漁人之利。”
那女子怒氣微斂,複又說道:“教我憑什麼信你一麵之詞?”
陳世通不由怨氣迭生,道:“老夫哪裏料到會有此事發生,又安能提前備好證據?”
袁衝認為陳世通的話不無道理,便道:“陳二當家的,你若真沒幹這等事,也確需找個證據,否則你換作我,又如何信服?”
陳世通忙道:“袁大俠深明事理,老夫感銘五內。”繼而瞥了那少女一眼,似暗指你太不明事理,又道:“不若這般,列位隨我去震南山莊,我掌門師兄自有說法。”
袁衝的左首像是二徒弟的男子冷笑道:“閣下想把咱們引去,然後恃著貴莊人多恐嚇我們?”
店裏太過恬靜,水一方實在忍不住了,方才剛吃了一塊辣雞,酒壺又在陳世通手裏,酥麻難當,隻得咳了一聲,“叭”一口濃痰吐到地上,那少女厭惡地將頭偏到一旁。
陳世通靈機一動,指著水一方對袁衝道:“此是老夫的小友水一方,武功不在鄙人之下,不若就由他討教尊徒如何?”
袁衝冷冷道:“他既非你震南幫之人,咱們也不必亂結梁子。”
水一方站起身來便要往門外走,袁衝瞥見,喝道:“回來!想去哪兒?”
水一方回頭道:“我要走便走,你又不是皇帝,你管我呢?”
袁衝怒道:“小子你要走連聲招呼也不打,袁某人分明不入你眼,適才明明說讓無事之人離開你卻不走,現在你倒隨意要走,豈非太沒規矩?”
水一方百無聊賴地道:“那你想怎樣?”
“就依陳世通,你勝得了我徒弟,我便去震南山莊,你隨意挑一個吧。”
水一方的目光轉向那女子,□□道:“就這位大姐吧。嘿嘿,看樣子,少爺贏定了。”
另三名男子隨即大怒,大徒邵明玉撥出長劍指向水一方道:“你使什麼勞什子兵器,出招吧。”
那女子忽地拔劍,搶在邵明玉前,嬌叱道:“你敢羞辱我,接招。”
水一方雙目一沉,麵色登時變得慍紫可怖,那女子竟嚇得倒退二步,不敢來刺,水一方暗自慶幸,不由為自己學成羅公遠這門瞪眼神功得意不已。他自羅公遠口中得知滅門仇人叫卓絕,一直念念不忘,但苦於自己初涉江湖,閱曆尚淺,根本無從查起,突然想到眼前幾人乃久闖江湖之人,定有所見聞,忙道:“小子莽撞,得罪老前輩與姑娘,定請原諒,敢問老前輩,可曾聽說過有個叫卓絕的人?”
袁衝劍眉略皺,側麵凝思,道:“未曾聽說。”
水一方掃視了一圈道:“真沒人知道?”他又拍拍腦袋道:“找到他就等於找到一張藏寶圖,夠吃十輩子的,那個……這會兒誰知道?”
陳世通師叔侄三人,袁衝及女袁明麗,三大弟子邵明玉、欒明傑、南明初皆是一驚。陳世通暗忖道:“此人這話若是真的,在場之人如若知道又怎會相告?嗯,定然是了。”他見水一方如此古怪,料想此人必有重大背景和秘密,且看水一方江湖經驗甚是不足,如若當眾說出更多關於寶藏的秘密,想尋寶的好手必會源源而至。自己隻是個二流武師身手,連袁衝弟子也未必有穩勝之算,因此更要避免言多有失,可此時他卻不知該如何暗示水一方。
水一方暗自吃驚,暗想道:“師傅說我的仇人是卓絕,依他的性情,那是斷然不會假的,隻是此人竟會籍籍無名,居然沒人認得,要報血仇看來還是極為渺茫。”想及此處,不禁黯然神傷。
袁明麗惱他方才狠狀,揚劍刺來,水一方哪個隻覺眼前白茫影晃,劍尖已指到脖頸,僅差幾毫。陳世通見此,對袁明麗精短有刻的劍式大為讚譽,想虧方才未與其動手,但又見水一方毫無懼色,快劍及頸竟全不理會,如若不是未及躲閃的凡夫俗子,便是極強的高手了。
袁明麗見他對自己視若無睹,一麵雖惱他不將自己放在眼裏,而卻更加驚訝於他的鎮定,道:“你幹麼不躲?”
水一方受了羅公遠四十九天的特別訓練,雖然武功不濟,但膽量卻無獨有偶,隻是笑道:“你猜。”
袁明麗見他如此青皮相,道:“你定然不認是自己躲閃不及,想必是你估計到我定會停吧?抑或你真能躲得過?”
水一方搖搖頭,玩世不恭的麵孔陡然又變得神秘怪異,森然道:“這玩意兒刺不死我的。”
袁明麗被他的樣子和話嚇了一跳,莫名其妙一陣毛骨悚然,饒是她隨父親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人物,卻也沒似今日這般,對此人懷著一種自骨髓血液裏發出的恐懼。
那角落裏吃雞的欣長大眼的漢子忽然開口道:“小兄弟,你剛才講的話可當真?”
“真的,不信你刺我一下試試。”
那漢子冷冷道:“不是那話,我是問你說過的寶藏一事。”
水一方立即道:“哦,當然,我從不撒謊的。”
那漢子又道:“是否找到卓絕這個人,就可以找到寶藏了?”
水一方點點頭道:“理論上是這樣。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漢子並不答話,隻是自顧自地道:“那卓絕料來武功絕高吧?”
水一方又搖頭道:“真對不起,我不知他的年齡,連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不知道,卓絕這名字更是不知是真是假。”
那漢子有些怒色,皺眉道:“那你卻又如何得知他有寶藏?”
水一方笑道:“我卻又為何要說於你知?”餘音甫畢,那漢子手起掌落,“砰”地擊到桌麵上,桌麵未見破裂分毫,桌腿卻轟地一聲四散開來,木屑紛飛。
眾人皆驚。袁衝對這隔山打牛的掌法也既驚且佩,未料杭州竟也有如是好手在此。
那漢子傲然道:“這本事夠不夠資格?”
水一方雖然驚訝,但凡是見過羅公遠的人,隻怕不會再對這世上任何事情感到詫異了,隻是微笑道:“可惜,不夠。”
這話令眾人更是一震。那漢子麵色慍怒,而其側清秀女子也禁不住往水一方處看去。
那漢子冷然道:“我貝龍達方才這一手,閣下若能照樣學個七成,就不必收回方才的話了。”
袁衝和陳世通都是老江湖,聽聞武林中有一少年怪傑貝龍達,獨行天下,打敗不少稱雄一方的武師,與太行派新秀張謙並駕齊驅。他的武功源自長白俠隱鹿玄奇,至於鹿玄奇為何不將獨門掌法傳給子孫或弟子,而傳給這個不相幹的人,就無人知曉了。
貝龍達見水一方凝神沉思不語,以為懼怕自己,又道:“既然不敢,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忽聽那清秀女子冷笑道:“這位爺幹什麼跟你賠不是?他說的本也不錯。”
貝龍達大怒,“哦”一聲反問道:“如此說來,你也能學在下方才玩一手嘍?”
女子不屑道:“區區小技,卻有何難?”她一掌向桌麵擊去,桌麵毫無裂痕,但桌腿卻也未斷開。眾人茫然不解,貝龍達不禁喝道:“你耍我麼?”
忽然之間,貝龍達瞥到桌腿之下,地麵居然略有凹起!他一凜之下,麵色疾變,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無不悚然動容,袁衝也暗自心驚道:“這女子不過二十三四歲,便就算自娘胎裏開始練,也不過二十來年工夫,這一掌竟間接將地麵砸凹,便是全力以桌腿擊地也不能夠有如此奇效,就連老夫也不能辦到,她到底是何人?”
貝龍達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麼妖法?”
女子銀雀般笑道:“你這人好不知恥,見到高超的功夫竟誣為妖法,倘若不信,我再打幾張桌子。”言罷向袁衝那邊走去,袁衝手下四徒與門外眾人齊齊拔劍相向,喝道:“休得無禮!”
那女子悠然道:“我聽人說袁衝諢號喚作火方公,那套源自少林的火雲掌使得出神入化,怎樣,你那火雲掌也能照樣打麼?”
袁衝拱手道:“姑娘神技,老夫自是沒有這個本事。但姑娘若要插手我與震南幫的私怨,那老夫也不會跟姑娘客氣。姑娘師承何派,可否相告?”
那女子訕笑道:“本姑娘正欲自創一派呢,今兒個到杭州收徒弟來了。”他伶牙厲齒,一時間麵色活潑,眉目中靈光波動,晶瑩可辯,比適才麵無表情時真判若兩人,容貌雖不及袁明麗,卻也算不俗了。
貝龍達陰惻惻地道:“你這是有心生事來著,那在下就來領教一下姑娘的神技。”
說罷拉開架勢就要打,水一方剛想離開,卻又被這女子奇特的行為所吸引,複坐下觀看。而袁明麗一雙鳳眼卻瞧著水一方,又怕又恨,而那幾個師兄見她如此神情,也怒視水一方。
水一方回頭看見三個男子烈火般的目光,笑道:“看什麼?你們想死麼?”雖然水一方自始至終未露一點武功,但他那怪到極處的行為與語言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就似“你們想死麼”這等極為普通的恐嚇自他嘴裏說出又是別樣一種味道,那師兄弟三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水一方詭毒的目光與他們接觸,他們就立即撤回。
袁衝與他們說:“貝龍達跟那女子的事和咱們無關,但你們的大師姐的仇,務須得報,我們這就動身,去震南山莊討個說法。”
袁明麗按捺不住,俯身輕聲道:“爹,待到了震南山莊,咱們的人又顯少了。”
袁衝一抖短須,巍然道:“不妨,畢世奇不是陳世通,好歹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決不會恃眾淩寡。我們師徒五個去便可,帶太多的人反而缺乏誠意。”
貝龍達那邊與那女子打得不開開交,靈若遊霧,重仿崩石,差池燕起,振迅鴻飛,貝龍達一直是淩厲攻勢,而那女子卻未被被擊中一下,反而像是逗小孩似地隨意閃避,並在密若針雨的拳氣掌風中抽出空暇清晰有力地說道:“你之所以打得這般快,無非是怕我有空可趁,我一旦出拳必然中你。”手上越來越快,嘴上卻半會兒未停,好似平常講話一般。
貝龍達見被她點破,臉上一紅,愈發怒急,攻勢更勁。女子的聲音依舊極穩:“你道這種攻勢之下,我就真抽不出空打你一拳麼?”話音未落,貝龍達隻覺麵頰一陣刺痛,忙掄拳回戶,身上卻有四五處大穴同時有此感覺。女子退到一旁,冷笑道:“剛才我可以殺你六次。”
貝龍達震驚莫名,他不料自己本已可與江湖一等武師並肩,竟會為一年輕女子所敗,不由瞠目結舌,木立當地。
水一方向那女子投去一笑,示謝解困之助,那女子笑吟吟道:“各位,小女子尚啟雯,來杭州見見世麵,不想今日遇到了列位英雄,幸何如之,方才我聽袁老英雄與陳世通之間的梁子似有諸多可疑之處,想必這內裏有些出入。不若就依陳前輩所言,眾位前輩往震南山莊一趟,這樣這位水兄一路也可以找尋他要找的人,況且畢幫主見識淵博,說不得知道些卓絕的情況也未可知。”
水一方道:“我也想啊,可我一點兒錢都沒有。”
尚啟雯笑道:“如蒙水兄不嫌,小女子包下水兄的衣食住行。”
水一方樂道:“那太好了,雖然我不認得你,覺得多少有那麼一丁點兒不好意思,但我從不說假惺惺的客套話。”袁明麗對他有點兒改觀了。而陳世通倒奇了,他本料這來曆不明的女子多半有陰謀,可這姓水的小子竟一口答應,更是深不可測了,別是這倆人本是一夥,串通起來演了場戲罷?”
大約行了七八日,來到另一個去處。此是杭州城外一座小鎮,遙街山野,岸沿林平,清光滴露,遍野桑竹滴翠,湖中漁歌相聞,正是“極陰陽晴晦之勝,恣覽遊縈曲之樂。”眾人方入未久,許多百姓忽然驚慌起來,四處逃開,一彪輕騎挾風掠過,為首之人於馬上促喝道:“讓開,滾蛋!快滾蛋!”最奇的是,平日裏囂張跋扈的官兵居然躲閃他們的馬匹,態度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