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已浸滲入血液和骨髓,直透靈魂深處。他天性不像父親那般剛腸嫉惡,而是極嚴重地染上了母親的邪滑本性。他可以做的大概不光隻有這些,但他不去做。即使沒有母親臨終時的嚴曆遺訓,他也一定會選擇複仇之路,沒有不變的愛,卻有永恒的恨,這就是世界。
此後三日,那女孩除了時時拜祭自己剛堆好的一處簡墳外,還依時給卓酒寒喂飯,天氣酷冷,便在稀飯中加伴陽補藥物,以驅嚴寒之氣。卓酒寒骨折並無大礙,休憩幾天便已全愈,又想給女孩的爺爺寫塊匾,便問道:“你爺爺叫什麼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搖搖頭。她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卓酒寒受她照料,不由心下感激,目光中長期的陰凝邪逸已不是很鬱烈了,便道:“就寫爺爺之墓,孫女------啞兒立,好麼?”女孩愣了愣,點點頭,目光中飽含淒楚與無奈。
五六日後卓酒寒隻覺已無大礙,不能再耽擱上山時日,便收好劍道:“行了,啞兒,我要走了。你自己珍重吧。這個地方太也凶險,非是久居之所,你不如回中原比較好。告辭!”
啞兒一陣抽搐,攔在馬前,使勁兒比劃。卓酒寒道:“你幹什麼?讓開。”那啞兒忽地蹬鞍上馬,坐到卓酒寒前麵。卓酒寒一驚,隨即便鎮定,覺得塞外女孩,自幼於馬羊中成長,會騎馬也是尋常之事,便道:“你不能和我一塊兒走。不過你想去哪兒,我可以送你。”啞兒忽地抓住卓酒寒的手,一雙秀目堅定而沉著,另一隻手緩緩比劃,卓酒寒與她相處多日,已能看懂,那是說,無論天涯海角,我鐵定跟著你了。卓酒寒此去極是凶險,自然不想有所拖絆,便道:“你想讓我死嗎?”
啞兒搖搖頭,卻回複一個手勢,意為:“你呢,你想讓我死嗎?爺爺走了,你是我最親的人了。”
“我------”卓酒寒的仇恨之心最終提點了自己,冷然道:“我沒有親人。”突然將女孩推下馬來,啞兒在地上不住地抽泣震顫。卓酒寒頓了頓,立即叫道:“駕!”馬匹四足飛騰,疾馳而去。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已行至馬鬃山下。那馬鬃山劍閣崢嶸,崔嵬峭立,無中原山勢那般奇兀,卻顯得極是浩壯,白雪作衣,陽光為膚,景致也極是瑰美。疾風狂號,沸乎戾怒,氣象雄渾,卓酒寒下了馬,步步艱困,忽聽箭響,側身避過,但聽一人叫道:“幹什麼的?”
卓酒寒轉頭,見是一隊十餘人的響馬巡邏者,便笑道:“在下是陳入的朋友,這是他交給我的牌子。”
那隊長接過來回瞧了瞧,道:“牌子沒錯是真的,你------我怎麼從沒見過你?”卓酒寒道:“在下卓酒寒,乃是陳入的朋友。”那隊長狐惑地打量著他,道:“陳堂主還有你這樣的朋友?我跟陳堂主挺熟,卻從未聽過他說有什麼姓卓的朋友。你既如此說,那陳堂主呢?他為何不親自回來?”
卓酒寒道:“隻因童仕流起了叛意,陳堂主正在調查寶藏一事,不及回來,便托在下來此報知。在下要麵見獨孤幫主!”
那隊長奇道:“你?要見咱們獨孤幫主?”他又疑豫地道:“唔------你膽子倒不小,可我還是不太相信你。”
卓酒寒笑道:“你細細打量我一番,記清我的相貌,如實回稟你們的幫主,她立時便知。我與貴幫幫主早先曾有過一麵之交。”
那隊長一聽,又驚又疑,但料他不敢在此地界吹牛扯謊,便道:“好,你先在這兒候著,弟兄們看住他,別讓他給跑嘍。我一會便回來。如若事實非你所言這般,哼哼,當心老子將你剁成人肉包子!”
過了大約兩盞茶時間,那隊長顛顛跑回來,笑容滿麵地躬身道:“對不住對不住,原來卓兄弟是我們幫主的至交,方才幫主將我狠狠罵了一通,說若怠慢了卓兄弟半點兒,便要生閹了我------嘿嘿,卓兄弟,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
卓酒寒先是一愕,沒料獨孤舞居然如此說話,必有居心,然而自己也有所圖謀,二人開誠布公,倒亦非壞事。於是道:“好說好說,在下不通山寨規矩,冒犯之處,也多請擔待。尊駕如此熱情幫助在下,獨孤幫主麵前定是要誇讚幾句的了。”
那隊長笑成了一朵最難看的花,樂得周身打顫,道:“多承美言,多承美言!”他本須依寨規蒙上卓酒寒的眼睛再進入,現下卻悄悄將布扔到身後的雪地裏。
卓酒寒隨著他們進入山寨大門口,那門以巨型原木截製成,以鐵柵欄與粗長鐵鏈綁固,中有精致的上百處射箭孔,後麵居然貯存了大批量的火藥桶與硝石袋子。主堡以巨石堆壘而成。不停有騎兵馳來騁去,兵備精良馬匹亦是神駿。五百多名刀斧手大聲呼喊著操練,聲震行雲,極是齊整。長梯兵、□□兵亦各自分作一堆習練。卓酒寒暗道:“這已非普通山賊了,竟全是正規軍隊的式樣。看來鐵騎幫縱橫天下,雄踞綠林霸主之位,倒也真是名下無虛。”
來到糧倉附近,見五口大磨不住碾動,甌窶滿篝,穰穰滿家,確是貯了極多的食糧。待入了正門進入一處豪華庭院,那隊長卻不敢進,隻道:“幫主在大堂內正等著您呢。”
卓酒寒微微一怔,大步踏了進去,見一男子華服光鮮,正背對著自己,緩緩地呷著茶水。卓酒寒問道:“請問獨孤幫主人呢?”
那隊長一愣,悄聲道:“卓兄弟,你是不是歡喜傻了啦?這便是咱們的獨孤行幫主。”
卓酒寒大為驚異,料知不好,手觸劍柄,隨時而發。那人卻輕輕一揮手,隊長知趣地退下了。獨孤行滿意地轉過頭,輕輕地問:“卓兄,在下獨孤行,是鐵騎幫現任幫主。卓兄說與在下有過一麵之緣------還恕眼拙,在下實在記不起來了。”
卓酒寒見他生得極是高瘦,臉色焦黃如蠟,雙腮略微凹陷,一雙眼睛卻大得很。沉吟少頃,便道:“在下以為鐵騎幫的幫主是令姐呢?”
“她?------不說她了。”獨孤行突然止住了腳步,問道:“敢問卓兄,你說童仕流反叛,是反叛誰呀?”
卓酒寒見他雙目炯炯,暴動不安,便道:“自然是反叛鐵騎幫,改投朝廷了唄。”
獨孤行緩聲道:“也許卓兄並不知情。童家世代忠良,扶持我獨孤一脈。童仕流也跟我爹征南闖北,立下不少汗馬大功,從未有過二心。不知卓兄此些話語,卻又是從何說起呀?”
卓酒寒見他至多年逾二十,不意談吐之間如此老練,確是城府極深,這樣一來自己更是決不能占了下風,便道:“幫主若然不信,請看。”他自身上摸出三麵牌子,皆由玉製,上麵刻著篆文“良娣”二字,正是當朝國母張皇後的禦牌。
獨孤行亦是識貨之人,接過略微一掂,便知是真是偽,於是反問道:“卓兄從何處得來?”
卓酒寒道:“我殺了童仕流的兩個黨羽,是河西毛氏,龍虎兄弟,未知獨孤幫主可曾聽聞?“獨孤行笑道:“原來是他二人。”他耳目極眾,早就得到消息,知毛氏雙雄歸順了朝廷,河西走廊一帶已可走朝廷鏢隊與外國使臣的商旅,這對鐵騎幫來說實在是不可小覷的威脅。
卓酒寒見他麵色有所轉變,隻是眼神仍有忐忑流動,似仍有疑惑,又道:“這次童仕流似乎發現了藏寶圖的所在,故而要向朝廷彙報。陳堂主一路追蹤過去,托我回來報信。”
獨孤行微微一笑,道:“卓兄弟,你說你以為本幫幫主是獨孤舞,那麼說來你與獨孤舞實有一麵之交了?”
卓酒寒知他與獨孤舞乃親姐弟,卻兩次直呼其名,可見利害衝突之甚,於是道:“不錯。但所謂一麵之交,乃是交手之意。實不相瞞,大約在四個月前,在下曾前往廬山,打算盜取五老峰大瀑布下潭底的‘沉碧’。”
獨孤行見他講話如此直白,倒真情不自禁麵呈訝色。卓酒寒見此心下暗暗得意,續道:“然而廬山戒備森嚴,在下不知怎地就被發現了。其時廬山上似發生了什麼事,似乎太行掌門也在。”
獨孤行的探子曾報知張謙與宋師淵密謀搶奪“紫影鋒”一事,愈發相信,不由自主地道:“說下去。”
卓酒寒感到自己已經把握住了主動權,道:“當時有數十名廬山弟子圍住我,在下學藝不精,左衝右撞無論如何也突不出重圍。此刻宋師淵突然出手,說來慚愧,在下與他打不到二十招,便被他重重一擊打下山崖去了。”
獨孤行聽得驚心動魄,道:“卓兄弟何必太謙,你如此年輕,能在一派掌門手下走二十招,亦算頗為不俗了。”又追問道:“後來如何?”
卓酒寒道:“原來山崖後麵有一個去處,喚作‘錦繡穀’,雖在廬山境內,卻不受廬山派管轄。穀主叫作彭雲巒,他好心救了我。”又暗道:“再往下開始任由我編。他已完全相信了。”又道:“彭穀主原來是祁連派門下,現任掌門陸雲農便是他的師弟。昔日彭穀主少年輕狂,犯了祁連派的大忌,被祖師宿青海罰出祁連,永不得踏入此山半步。然後彭穀主一路艱辛,最終在廬山找到了安身所在。可後來,他聽說自己仍在祁連的妻子產下一個女兒,又喜又悲,隻恨不能違抗師訓,此生此世隻要女兒不出祁連,自己便永遠也無法見到自己的親骨肉。他見我沒有久留之意,便托我如果有可能,帶回他的女兒,他將永誌不忘大恩。可他卻救了我一命,對我已是無比的恩德,我雖小人勢利,但江湖上無論小人君子,都須以‘義’字當先,方才能對得起天地良心!”
獨孤行見他言辭懇摯,不由大為欽服道:“卓兄如此知恩圖報,說是小人勢利,又有誰信?”
卓酒寒暗笑道:“你終究不比你姐姐,如若是她我斷然無法騙得。”臉上卻一派莊肅之色又道:“但我得先去水中盜犬沉碧’。於是我再次攀上山峰,卻發現你姐姐——獨孤舞正與廬山三大高手宋師淵、華葉、陳茶酣鬥在一起,居然絲毫不呈敗象,果是奇人。她賣個破綻,轉身遊入湖中,我也跟著跳入。接著我們都來到了一處洞天福地的怪去處,那裏有一塊巨岩,上麵豎插著一柄通體碧透的劍,正是‘沉碧’。我正在大喜之際,忽見你姐姐陡然轉身,原來她早發現了我,一掌打來,我躲無可躲,一物卻突然竄過我的眼前,接著便倒在地上,四肢冷僵,原來是隻兔子,可奇的是它竟慢慢縮成一團,詭異無比。我心中大是驚詫,知若然中在我身上,必也如此。但下一步我卻知再也無此番這般幸運了。”
獨孤行暗道:“果然------是我獨孤家族的傳世絕學‘空空極樂掌’,這位卓兄完全沒有騙我。幸好是有隻兔子相擋,他可當真是僥幸之至了。”
卓酒寒見他已完全入彀,又道:“她第一掌未歇,居然又拍出一掌,詭怪厲風竟絲毫不遜前一掌,忽然又一陣更強的勁道將令姐這一掌化得無影無蹤,不留半點痕跡------”
獨孤行搶道:“莫非此人便是羨仙遙?”
卓酒寒故作驚訝,茫然不解道:“咦?幫主何以得知?”
獨孤行急於聽故事,忙道:“這些我回頭再詳談。卓兄,後來又怎樣了?”
卓酒寒道:“那羨仙遙不知跟令姐說了些什麼,內中有什麼申屠老怪等稀奇之話,又說要報什麼仇,我聽得一頭霧水根本摸不著頭腦------”
獨孤行臉上一紅,心中怒罵道:“好個賤貨,給我獨孤氏貽羞不說,竟還跑到廬山去大肆宣揚了------”忙扯開話題:“後來呢?”
卓酒寒道:“後來令姐沉默許久,轉身走了。我想連她這樣的本事都取不到‘沉碧’,我還有什麼指望?”
獨孤行失望道:“她確是空手而歸。但這般說來卓兄也是一無斬獲了?”
卓酒寒要的正要這種效果,見他躁動不已,卻道:“但我卻已摸清了潭下石洞的路線,即便日後羨仙遙重出江湖,眾人皆知,亦未必知曉洞中的實際情況,終於,在七月十五的廬山大會上,我趁群雄比武,羨仙遙出潭,寧娶風與人爭鋒時,大家都沒有注意‘沉碧’之際,我終於憑借熟門熟路之便,順利取到那柄‘沉碧’”。
獨孤行震驚不小,失口叫道:“什麼------什麼?你取得‘沉碧’了,這是真的嗎?”
卓酒寒這才得勝地笑笑,道:“正是,便在我身上!”他取下背包,一打開,碧輝閃耀,燦勝日華,正是“沉碧”。獨孤行見此劍初見天日便能放射出這般奇異的晶芒,更是不再懷疑,隻道:“好劍,好劍!”鎮定稍許之後,目光中的貪婪狡獪再也掩匿不住。
卓酒寒又假意歎道:“唉!隻是此劍雖是利器,在下武功卻是低微,實不相匹配。”
獨孤行強笑道:“原來卓兄是想尋個買主啊。”
卓酒寒仍釣足他的胃口,道:“非也。在下雖然愛財,卻更知此劍名貴,如賣給徒備財富的庸賈貪吏,隻怕便要永存寶樓,枉費鋒華了。”
獨孤行一聽有門,忙不迭地問:“那卓兄打算如何處置這柄劍?”
卓酒寒冷不丁反問道:“獨孤兄------似乎對此劍極有興趣呀。”
獨孤行一怔,隨即笑道:“當然啦,這個自然。習武之人,見到寶刀寶劍,必會如色鬼見到美女,酒鬼見到佳釀一般。”
卓酒寒不打算再逗下去,凡事終有度,此地畢竟乃是對方領界,自己實在沒有平等交易的資格,於是道:“其實,我與獨孤兄一見如故,相識恨晚,若非此劍另有用途,隻怕在下此劍便要雙手奉送給好朋友了。”
獨孤行不覺心頭一酸,道:“哦?是嗎------”
卓酒寒道:“當初彭穀主托我帶他女兒回廬山,我受人救命重恩,焉能不報?但在下區區無名之輩,人微言輕,根本不足為道,料那祁連陸掌門又豈肯拔冗一見?是以在下要以此柄‘沉碧’劍,換取那位彭采玉姑娘!”
獨孤行一聽“彭采玉”三字,心中大震,喜上眉梢道:“什麼?卓兄要找的姑娘,彭穀主的女兒,叫作彭采玉?”
卓酒寒心中更喜,道:“中啊。如若陸掌門肯放人,在下便贈此劍作為回報。怎麼,獨孤兄聽說過?”
獨孤行再也按捺不住,昂天大笑起來,道:“實不相瞞,如今彭采玉已不在祁連山上了。”
卓酒寒追問道:“獨孤兄是如何得知的?”
獨孤行一把拉過卓酒寒的手,道:“卓兄,請隨我來,你自會知曉。”
二人走過七曲八折的一條暗道,處處有手持兵刃的小校站崗放哨。頂部插有許多固定的火把,卓酒寒心下暗暗吃驚,覺得此地果是戒備森嚴。獨孤行將他帶至一處大鐵門前。四名力士全力拉開鐵門,裏麵竟是一座監牢,隻是不似官府中的監獄那般吵吵嚷嚷,而是關押著眾多瘦如柴禾般半人半鬼的囚徒,大抵是在此有不少年載了,竟連說話的氣力亦沒有。直至盡頭,又有幾間特製的牢房,獨孤行示意手下,取過鑰匙將它打開,道:“卓兄,你要找的人便在裏麵。”
牢門一開,一張清麗可人的秀美麵龐迎著微孱的殘光映入卓酒寒的麵孔。卓酒寒一怔,見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她雙目正睜得滾圓,叫道:“臭小子,看什麼看?獨孤舞呢?叫那賊婆娘過來見我!”
卓酒寒何等精明,心中猛地一抽,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姑娘道:“你小子打哪兒蹦出來的?姑奶奶------”
獨孤行足下輕點,一顆小石跳起,打在那姑娘下頷,隨即她說不出話來了。卓酒寒轉而對獨孤行道:“獨孤兄,她怎地跟彭穀主一點兒都不像啊?”
獨孤行笑道:“哦,父女不似,那也是有的。卓兄不會以為在下吃夾棍(耍花招)罷?”
卓酒寒一愣,忙道:“那又怎麼會?獨孤兄的人品,在下還是一百個信得過的。既然這樣,在下便要帶她走了。”
獨孤行大窘,道:“卓兄,你------”手裏比劃著卓灑寒背後的劍。
卓酒寒假意不解,問道:“什麼------?獨孤兄還有別的事要指教麼?”
獨孤行心中大恨,搖搖頭道:“不。隻是此女乃是本幫敵人,否則焉能將她投入牢獄之中?卓兄見她一麵是可以的,隻是------”
卓酒寒見他果然還有點兒鬼門道,亦不戳穿,隻道:“要不這樣罷,若是獨孤兄信得過在下,在下便帶著她回廬山見彭穀主,讓他們父女略敘契闊,一個月後再將她帶回,你看如何?”
獨孤行見他捏著自己的軟肋不放,隻有當場道:“要在下信得過,那自是沒得說。但本寨有一萬兄弟,要他們都信得過,怕是不易。”
卓酒寒見他已然攤牌,便一字一頓道:“未知獨孤兄有何真知灼見?”
獨孤行笑道:“真知灼見,就不敢當。但在下總得要卓兄一樣抵押之物,好留待本幫兄弟安心罷?否則在下無法向兄弟們交待,這幫主之位更無信義可言,自也未必坐得長久了。”
卓酒寒笑道:“獨孤兄言重了。既是如此,在下可得當心你們這班兄弟了。小弟便將此劍為押,隻是有個條件。”
獨孤行一聽,雙目鋥亮,迫不及待地道:“是何條件?”
卓酒寒道:“獨孤兄將我與此女送到山腳下,那時在下才可將‘沉碧’交付。不然,嘿嘿------江湖險惡,換作獨孤兄,隻怕也未必不用此下策呀。”
獨孤行沉吟良久,道:“好!就依卓兄所說的辦!”暗忖:“即便你下了山腳,我的□□手百發百中,仍可將你射成刺蝟。”回頭對手下道:“將方才那位姑娘放出來。”卓酒寒抱拳道:“多謝!”
寧娶風已率領群雄約一萬五千多人至馬鬃山腳下。有人叫道:“咱們立即攻上山去!”眾豪紛紛叫好。寧娶風道:“敵人也有一萬餘人,況且馬鬃山素來天險所在,易守難攻,且山賊多是南涼國遺部,絲毫不遜於朝廷正規軍隊。更弗言騎兵驍勇善戰,咱們需先在山下安頓下來,再行對策。”諸掌門皆覺有理,便立時安排賬蓬,安營紮寨。
寧娶風坐到穀幽憐身旁,“關切”地問道:“怎麼樣,不冷罷?”
穀幽憐咬著下唇輕聲問道:“寧盟主,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打算報仇?”
寧娶風不動聲色地呷著茶,道:“那我報什麼?報恩?”
穀幽憐不由正視他道:“你既不殺我,便是要殺大師兄------殺張謙了?”
寧娶風冷毒地將目光和張謙那邊掠去,見他也正與別的姑娘說話,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半晌,寧娶風道:“為了你,我可以不報仇。”
穀幽憐周身一顛,起初是感動,但仍有些疑竇,道:“你------當真是為了我?------我------其實,我跟張謙沒什麼,你若要報仇,亦於我無害。”
寧娶風暗自怒道:“好惡毒的刁婦!”麵上卻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你當真願意幫我?”
“幫?------”穀幽憐心慌意亂道:“我何時說要幫你了------我,我隻是說不妨礙你------依你此時本領,殺他難道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寧娶風“嘿”一聲幹笑,道:“未必。你完全清楚,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蛋,這一點無論是以多少武功都填補不來的。可張謙是個聰明人哪。如果有你裏應外合助我一臂之力的話,想來那便容易多了。”
穀幽憐喃喃地道:“要我幫忙殺了他------”
寧娶風笑道:“也可以不殺他。在我承受這般多的苦楚後卻仍活著之前,我一直相信死是對惡人最大也是最有效的懲罰。穀妹,辦完事後,待取得財寶,我會給你留一份最為豐厚的。到時你想各走各的也行,我們在一起重新開始也行。你說呢?”
穀幽憐有些心動,卻又覺得這種行為極似奸夫淫夫全力謀殺親夫,但隨即想到早在張謙之前,她與邊城雪便暗定終身之約。可張謙總像一個晃來晃去的魔影,在她心中久久驅之不散,令她時不時地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她不由道:“張謙不會放過我的------”
寧娶風一聽,便知她的意思,又道:“你是要殺了他?”
穀幽憐處自那次變故後變得極為敏感,眉目一跳,忙道:“不!不------我沒這麼說,我不------”
寧娶風冷笑數聲,起身向廬山派營帳走去,迎麵碰到了昔日的大師兄展城南,忙抱拳道:“展兄,你好。”
展城南風盟主竟如此禮賢待己,說不出地受寵若驚,喜形地色道:“寧盟主,您好。”
寧娶風道:“展兄,我一見你就覺得很是投緣,來咱們坐下聊聊。”
展城南曾親眼目睹他將日本隊阿闍梨斬成七八塊,心中極是悸然,隻道:“哦,哦。”
寧娶風道:“展兄,你覺得咱們此行能攻下馬鬃山麼?”
展城南沉吟半晌,道:“此山地處險界,山勢起伏不定,要正麵攻打,恐怕------極是不易。”
寧娶風笑道:“展兄和在下想的一樣。那麼,依展兄高見,如何攻打方是最為有效的呢?”
展城南這才詫異地看了寧娶風一眼,吱唔道:“您真讓我說?”
寧娶風笑容依舊未改,隻道:“說。”
展城南定了定神,道:“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對不對。自古攻打險要之處,皆不外是兩種方法。其一是困城,我們的西域來此的駝隊和中原源源不斷的食物供給,當可使對方糧草斷絕。豈不聞古語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孫子兵法》有雲:‘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我們困它三個月------”
寧娶風毫不客氣地打斷道:“那孫子有沒有告訴你,馬鬃山頂屯了四年的草糧?你見過一圍城就圍四年的嗎?當初李世民被困木陽城還沒這麼久罷?”
展城南嚇了一跳,好在他如脂如韋,突梯圓稽,連忙道:“還有一種方法,派探子進去,裏應外合,一舉拿下馬鬃山!”
寧娶風看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地反問:“展兄說派探子,派誰去當探子好呢?”
展城南暗叫不妙,寧娶風不疾不徐道:“我瞧展兄就挺聰明的,能分析得纖悉無遺,能否為我中原武林出一份力?”
展城南半張著嘴,隨即脅肩謅笑道:“不會吧?------這盟主這玩笑開得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