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璋穿著娘親孟氏手縫的通身黑布棉袍,比他的身形略大些,這也是窮人家慣有的事情,為了第二年還能再穿。他在腰上紮了條黑布腰帶,將衣服收緊免得灌風,越發顯得少年身形單薄瘦長。
他頭發烏油油一束,用竹簪子挽出個最基礎不過的書生髻。眉峰銳利,鳳目明亮,雙唇厚實,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英氣勃勃之意。
秦秀才不惜自曝其短,勸告道:“璋兒,欲速則不達。我自謂鑽研學問半生,但是對於四書五經,實際上也就是懂了個皮毛而已。開辦私塾,隻能給初初啟蒙的孩童講講字形字義,句讀斷句等。再深一層的,我實在不敢開口,生恐誤人子弟。”
“我確實有珍藏多年的《禮記》,保存完好。但是其中深意,我隻是一知半解,根本給你講不明白。你隻能自己摸索著看。我擔心你看不懂,讀書熱情會備受打擊。你可真的想好了麼?”
孟氏聽了個半懂不懂,幫腔說道:“璋兒,聽人勸。學好怎麼走,再去學跑也不遲。你千萬別急啊。”
柳庭璋心中有數,牢牢記得前幾日紙上夫子告誡他的話。夫子一筆飄逸秀氣的字體先寫了讀《禮記》的重要:
【國朝取士以儒學評斷,因此要講四書五經吃透。儒家核心是個“禮”字,先從《禮記》入手,真能揣摩明白其中真意的話,就像是開頭理順了,再去學其他經義,事半功倍。】
次之寫明:
【《禮記》一書,我算是小有所得。看你資質不錯,悟性極佳,應該能領你入門。不妨一試。】
柳庭璋向著爹娘點頭,言道:“我想自己學學《禮記》,請爹成全。”
秦秀才沉吟良久,到底同意了。
柳庭璋捧著秦秀才從箱底翻出的寶貝《禮記》,如獲至寶。他輕輕摩挲著書的封皮,書不太厚,紙張有些泛黃,是種溫潤的色澤。不過邊角已經起毛,說明秦秀才以前經常翻閱的。
庭璋試著捋平,不過他手指僵硬,指節上還長著紅通通的凍瘡,有些力不從心,隻好作罷。
他屏息著,輕輕翻開書頁,打眼掃去,有些字是在啟蒙書籍裏沒有見過的,看著生僻。
秦秀才觀其神色,自然明白柳庭璋所慮,他撚著胡須說道:“此書很難懂。我先將其中生字教會璋兒吧。”
柳庭璋自然謝過了繼父,在娘親的勸導下,今晚因著月色朦朧,燈火不亮,便待明日,開始隨秦秀才先行認字。
正月裏來是新年,平頭百姓有普通人家的過法,皇親國戚自然有他們的講究。
務豐十八年如約而至,顧采薇隨著家人進宮、赴宴,一刻不得閑,很是煩悶。
不過,皇家沒有皇後,很多事務都不成體統,在正月宴會繁多時,尤其明顯。因此過了元宵節一開印,奏請皇上立繼後的奏表便多了起來。
誠王和家人們坐在一處吃酒吃茶、看戲放炮仗時,也順嘴聊起了皇兄的家務事。
皇帝後宮美人眾多,不過兒子隻有三個,還比不上誠王家。
如今母家算是得力的妃嬪其實隻有兩位,一位是柳淑妃,生育了二公主和二皇子,一位是曹德妃,生育了三皇子。
至於大皇子,他是掖庭卑賤的女奴所生,生母也去世的早,按說父皇立繼後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不過誠王家次子顧信都和他要好,為他擔心,要是柳妃、曹妃上位,大皇子作為長子的優勢就要敗落在弟弟成為嫡出的正統身份下了,爭太子位就處於下風了。
三子顧值、四子顧采薊與二皇子顧瑾聯係緊密,而且柳淑妃的口碑更好,因此言談之間,很盼望皇伯伯立柳淑妃為繼後。
誠王有些好奇,按說四子與三皇子年歲相當,三子也不比三皇子大多少,怎麼自家四個兒子,沒有一個喜歡三皇子的呢?
說來說去,還是曹德妃將三皇子看得如同眼珠子一樣,生怕大皇子、二皇子、誠王家孩子們傷著碰著自己兒子,一見他們在一處玩,便想方設法將三皇子抱走。兩次三次下來,誰也不是傻子,自然都不去親近三皇子了。
但是,顧采薇和顧采薊八歲生辰過後,三月底,皇上出乎意料地立了曹德妃為繼後。
誠王和誠王妃聽王府管事稟報了兒子們在府中說的牢騷話之後,專門找了一天,將孩子們都叫到正殿,要好好教教他們“禍從口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