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2 / 2)

顧采薇對眼下成果有些自得,她披著高人馬甲教柳庭璋練字,起碼沒有誤人子弟。更難能可貴的是,柳庭璋還會舉一反三,學過《禮記》沒有丟在腦後,知道與新的書融會貫通。於是她問道:

【有何疑惑?盡管問。】

“二十五,掃房子”,今日從晨起到午飯前,柳庭璋與爹娘將小院裏裏外外除塵打掃了一番,一家人全都灰頭土臉的,匆匆用過飯食,二老回房休息。

眼下正是未時末刻,柳庭璋待在自己屋裏,盤坐在椅子上,用夜裏蓋的花布棉被將自己裹好,就露出頭臉和手指來,手捧《禮記》,正就著窗邊溫暖和煦的日光,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書。

忽然,紙上浮現出【吾徒可在】四個熟悉的蠅頭小楷,將書中“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一行字遮擋了起來。

柳庭璋已經有好幾日沒得到紙上夫子音信了,見字大喜,鬆開棉被,放好《禮記》。

他找出毛筆和白布,在桌上鋪展開。從房間角落小爐子上拎起銅皮水壺,摸摸壺身感覺溫度合適,從壺裏倒出些水到粗瓷碗中。

然後,柳庭璋伸出食指試著水溫,不冷不熱,便用毛筆蘸些水,在布上回話,先問候夫子,再說自己有關於《詩經》和《禮記》相關的疑問。

夫子讓他盡管問,字跡看著都十分輕快灑脫,想必夫子家事順利順心吧?

柳庭璋抓緊機會寫下問題:

【《詩經》以“關關雎鳩”開篇,孔夫子在《論語》中說是“思無邪”,《禮記》又提到“男女非有行媒,不知其名”。學生以為,男女愛戀之事,四書五經裏很有相互抵觸之處,不知如何理解?】

豁!柳庭璋提了個好問題,確實如此,儒家在少男少女情感萌動方麵的論述,有時候直抒胸臆,有時候又遮遮掩掩,顧采薇很驚訝,這少年如此敏銳,能夠抓到這一點。

顧采薇點著指頭想了想,大半年下來,柳庭璋已經通讀了四書,精讀了《禮記》,儒家最核心的經典學習過半了。

她便趁此機會,耐心地將儒家經典的四書和五經幾大著述,成書年代、作者或編者意圖、相互關係、內容核心,掰開揉碎了給柳庭璋洋洋灑灑寫出來。

不僅男女感情,還有對君父、對財富等好多方麵,儒家也不是完全一致的,孔孟之道,老是被連著說,其實仔細深究,孔子和孟子的一些主張也有分歧。

顧采薇想著柳庭璋涉獵不算久,點到即止,沒有旁征博引地展開,稍微提了提,又回到柳庭璋問得具體那幾句話上麵。

她寫下了每一部分的逐詞釋義,引申之義,以及在整篇中的承上啟下作用等等,掰開揉碎,給柳庭璋解釋得一清二楚。

柳庭璋一點就透,自行推斷出《詩經》的比興,孔夫子所指所喻,《禮記》作者戴聖的言外之意,寫出來問詢顧采薇,是否如此?

顧采薇與他在紙上你來我往,雖未謀麵而思緒通達,好一番交流,兩人都覺得酣暢淋漓,顧采薇切實體驗到了授人以漁之感,柳庭璋則有了盲人複明之歎。

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柳庭璋反複換了好多次溫水,後來甚至到廚房去現用現煮了一鍋,引得孟氏隔窗問他怎麼回事。

幸好,少年人是最不愁長的,務豐十九年到來,春風化凍,萬物複蘇。

柳庭璋寫字越發如魚得水了,他還在秦秀才的私塾之中讀書習字,個子躥得猛,衣裳說短就短,孟氏趕著給他縫製新衣,更是與一群小豆包格格不入,有點鶴立雞群的觀感。

不過他讀書練字極為刻苦,給蒙童們做出了好榜樣。

秦秀才看著繼子的一手毛筆字,一日日的,越練越有筋骨。

有些字,連他都忍不住跟著筆勢去描摹勾勒,不由得歎服,柳庭璋果然有些天賦。

柳庭璋也不藏私,在秦秀才的允許下,當起來孩子們的半個練字師傅,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對著小蘿卜頭們教習橫豎撇捺點。

二月裏,顧采薇驗收成果,連續將近整日,在紙上考較柳庭璋關於已經學過書籍的背誦理解,她寫上半句,柳庭璋幾乎瞬間就能默寫出下半句來。

有時候顧采薇刁鑽,寫填空不是完整半句,而是不含斷句的截中一段,比如《大學》裏完整的原文是“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顧采薇給寫成【親其親小】,讓柳庭璋寫上下文。

這也是顧采薇前世看過科舉考官出過的損招,據說無數學子因此折戟沉沙。不過被她這麼訓練一番,柳庭璋真是對書籍熟到不能再熟,基礎紮實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