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妃淚眼朦朧,一直強忍著沒暈過去,死死抓著顧采薇的手,都在女兒手背上掐出了五個殷紅指痕。
母女兩人緊緊相依,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敢發,看著別人將誠王的身軀翻來翻去。
兩個禦醫終於放棄,跪在房內向著誠王妃的方向,嘣嘣磕頭,認命一般低聲說“臣等有罪,王爺薨逝了。”
顧采薊和顧采薇親眼目睹了整個父王死去的過程,受到的刺激非同小可。
顧采薊一直自認是男子漢,在山上替代父王要保護母妃和妹妹的,雖然擔憂著父王病情,還一直緊繃著自己,挺著胸脯、收著情緒。
此時此刻,小小少年實在撐不住了,聽到禦醫像是宣判一樣的聲音,“哇”的一聲哭出來,隻想一個人躲起來,抹著眼淚飛奔出房。
顧采薇察覺母妃異樣,硬是及時伸手,環住誠王妃險些軟倒的身子。她抖著唇、抖著手,不知自己哪裏來的理智,語不成聲,還要提醒道:“母妃,現在,萬事還需要您拿主意。”
誠王妃好像從女兒身上汲取到了一絲力量,想起夫君身死,受到的刺激與二子有關,王府還需要她來撐住。
誠王妃揉揉額角,深情地看了夫君遺體幾眼,深深吸一口氣,方才啞聲說道:“向宮中、王府報喪吧。咱們幾個,進宮向皇上請罪去。顧信之事,是我們教子不嚴,總要給皇上個說法。”
顧采薇想到二哥顧信,那麼驕傲自信、那麼神采飛揚,先是遭了奪爵奪姓的打擊,要是知道父王聽了他的消息而死,還不知道心裏會有什麼鬱結呢。她感同身受,沉沉歎氣。
誠王妃主持大局,想著女兒顧采薇心思細膩,讓她負責為誠王收斂遺體一事。王妃自己則努力撐住,安排各項事務,全家下山,盡速入宮,準備葬禮,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眼含兩汪清淚,顧采薇帶著府丁、丫鬟們,一步步細致又耐心,為父王擦洗臉麵、重梳發髻、放正手腳、穿好衣裳。
隨著父王毫無生氣地被下人整理,顧采薇心中痛楚難當,一點點,極為緩慢卻深入骨髓地意識到,自己和哥哥們,從此就是沒爹的孩子了。
思緒亂飛,神思不屬,顧采薇覺得腦筋鈍痛,像是方才插在父王身上的金針,悄無聲息地飛到了自己太陽穴處,一大把的針在不斷亂戳亂紮。
她不由自主,抬手摸摸額角,隻觸到了自己冰冰冷的皮膚,摸到了一手淚跡。
眼下局麵,仿佛一團亂麻。誠王一係主心骨,與皇上最親近的誠王,頃刻之間拋下妻兒,薨逝而去。
二子顧信這次大大得罪了皇上,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受懲力度之大,是承平多年、耽於享樂多年的京城貴人們聞所未聞的。
世子顧傳,人倒是不壞,但是要頂門立戶,接續誠王府邸的聖寵不衰,必然能力和威望都不夠。
三子顧值、四子顧采薊年歲太小,更沒有什麼建樹,他們一向也沒有看家守業的心思,總想著上麵還有兩個長成的哥哥。
至於顧采薇,女子之身,受限更多,在京城風花雪月宴席上結交的大家閨秀們,估計一個都派不上用場。
也許,她隻能回京後,試著求助師傅柳祭酒了?。
當日下午,宮中和王府差不多同時收到了消息。
對於誠王一係來說,誠王薨逝的衝擊遠比昨日顧信受罰一事更為可怕。
留守在府的三個兒子如遭雷劈,恍惚間不敢置信,明明前幾日還收到母妃來信,說是月底左右,他們就要從山上返京了。怎麼突然又說,父王這就去世了呢?
世子妃張氏到底是大家出身,武將父母將她熏染地拿得起放得下。
悲痛之餘,她看世子顧傳不濟事,就將女兒顧珍塞入夫君懷中,自己則在王府管事的幫襯下,一方麵做好母妃等人下山回府居住的準備,一方麵將王府各處大紅大綠的裝飾換成一片白肅,等著父王停靈,做出府有喪事的樣子來。
顧信是最為激動的。入府報喪的下人,沒得到誠王妃或者誰的特別吩咐,麵對主子們的問詢,隻能一五一十將誠王薨逝前後說明,自然說到了,誠王稱顧信為孽子是最後留在世上的言語。
若是說,昨日被皇上下旨嚴懲,顧信雖然感覺失魂落魄、大為意外,但是內心深處還不為已甚,不覺得自己做錯。他是為要好的大皇子皇兄在爭儲上出力,方式方法其實不算出格,更談不上下作。
直到此時,“我把父王氣死了!”這個念頭在顧信腦海中徘徊不去,他覺得大哥、三弟無意間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在譴責自己給王府惹事,帶累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