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信心裏一下子垮塌成零碎粉末,再拚湊不起一絲絲自我肯定,滿心滿腹覺得自己是個罪無可恕的罪人。
皇宮之中,務豐帝昨日一氣之下,將侄子顧信狠狠罰了,看著朝堂安靜不少,極為滿意。
不過到了夜裏,他想起胖乎乎、憨態可掬的幼弟誠王,轉而有些心軟,覺得自己對小輩下手有些重。
與此同時,務豐帝又開始惱怒,滿朝文武包括宗令,怎麼沒人勸說自己,給自己遞個台階,就任由自己這麼打誠王一係的臉呢。
轉念再一想,說明誠王家個個老實,沒有與朝臣結黨,沆瀣一氣,應該是幹淨的。
第二日起身,務豐帝一夜好眠,神清氣爽,看著天也藍遠高亮,地也平坦整齊,花豔水清,萬事順意。
禦案上,不再堆著老高老高的請立太子的奏折了,臣子們暫時老實,各皇子的擁躉都權且偃旗息鼓了。
身邊太監回稟著,三個皇子全都閉門不出,各自思過。
因為自覺惹得父皇生氣,大皇子哭的雙眼通紅,一邊白衣茹素,一邊跪著抄經,昨日短短功夫,就完成了一本。
太監小心翼翼地將大皇子手書的《孝經》呈上。
務豐帝覺得局麵又回到了自己掌控之中,頗為滿意。
從大皇子這裏想到了顧信,皇上心思已經與之前不同,想自己何必跟毛頭小子計較。
也罷,之後便找個由頭恢複了他的郡王爵位吧,先冷這孩子幾日,讓他知曉個天高地厚,吃點教訓。
沒想到,剛過正午,太陽炙烤著人昏昏欲睡時,務豐帝就聽到了幼弟誠王驟然薨逝的消息。
務豐帝倒是一直聽著稟報說誠王喘疾難愈,反反複複的。
然而,幼弟突然就這麼去世,誠王比自己還年幼不少歲,這個消息依然給了務豐帝極大的衝擊。
仿佛是自己也將被上天收回這麼寶貴的一條命一般,皇上狠狠地物傷其類了。
看著務豐帝陰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和繃直的嘴角,無人敢上前勸解,也沒有誰準確知道皇上的心結。
身邊服侍的太監們,個個戰戰兢兢,不曉得皇上會不會將怒氣發泄到他們身上。
不錯,務豐帝被幼弟去世的消息激怒了,他明明給撥了上好養病的莊子,派去了醫術精湛的禦醫,日常不斷送藥上山,怎麼還是留不住人?
難道是老天爺對自己的警示麼?
皇上自然要問個究竟,聽到誠王是聽了顧信被罰後猝死的,更是大為惱怒。
務豐帝絕不會想著,自家幼弟是擔憂誠王一係惹怒皇上,可能因此自身難保,所以瞬時憂懼而死。
他將誠王身死的因由,毫不費力地歸結到,被不孝子氣死了。
不孝子是誰?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連皇上身後事都敢編排的誠王二子——顧信。
有一個瞬間,皇上都對顧信動了殺意,想讓他給他老子陪葬去。
不過,誠王生前為子請罪的畫麵不知怎地,浮現在腦海。皇上想起自己不省心的三個兒子,將心比心,沉沉歎息了一聲,說出口的旨意變成了,驅逐顧信,令他今生今世不得進京。
這次去傳旨的太監更加明白,顧信是徹底惹怒皇上,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因此,宣讀聖旨時,太監念到“信罪人不孝不肖,上愧對君上,下難慰父母,敕令離京別居”一句,特地加重了音調,務必令誠王府跪了一地接旨的人,個個能聽得分明。
聖旨言辭犀利、曆數顧信罪狀,字字像是千斤重石一樣壓在他身上。不,他都不能被稱之為顧信了,被奪了國姓,隻能留下名字——信。
好容易將旨意讀完,太監將明黃絹麵聖旨重新卷起,鄭重托給雙手向上、躬身極低的世子顧傳,不忘強調一句:“皇上的意思,信公子是一步不得踏入京城了。世子不要忘記。”
送走太監一行,顧傳徹底沒了主意,他本想著,送信上山能得到父王、母妃的吩咐,誰能想到,今日先是收到了父王死訊,緊接著又接到驅逐二弟出京的旨意呢?
情勢太過急轉直下,顧傳完全失了方才,不曉得如何應對。茫茫然地,甚至不敢與二弟對視,喃喃著說:“我先去看看珍兒。”借著要照顧幼女的名頭,且行且退,低頭縮肩,以手掩麵,離開了接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