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2 / 2)

再後來徒弟高中舉人,顧采薇去鑽研會試考卷,這才發現,自己原先想得簡單了,應對會試隻有儒家底子還不夠,柳祭酒一句“儒表法裏”讓她如夢初醒,自己還有好大一塊知識盲區。

這樣的自己,一下子沒有了當年誇口當別人的指路明燈、作柳庭璋抬頭能見的北鬥七星的底氣。

指導柳庭璋去參加院試、鄉試,她敢拍著胸口自認是優秀的老師。自己實打實地學透了儒家四書五經,還有現代師範知識背景加持,能教會教,她從自己的一桶水裏取一瓢出來給徒弟解渴,授人以漁做得很是得心應手,而且效果卓著。

培養柳庭璋到如今,她覺得正如行百裏者半九十,好戲還在後頭,並不願就此放棄,很想要試著教出個進士來,以自己的觀念影響他,看著柳庭璋在官場上能有如何的一番作為。

不過,她必須承認,以自己如今的能耐,對法家知之甚少,帶領柳庭璋一路順利通過會試、殿試,隻怕幾無可能。

假以時日,她又坐擁寶山,還是有這份教徒的信心,所以,她需要時間來自學、求教於柳祭酒,一步一步細細梳理法家學說的脈絡和奧義。

問題在於,柳庭璋一直以為她是科舉中的佼佼者,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跟隨顧采薇,如果這個前提變了呢?

顧采薇心想,此時一旦掉馬,柳庭璋想必對於自己的感激之情不會變更,但是還願意認自己這個夫子麼?一個比他還年少的、沒怎麼出過京的無權無勢郡主?一個連院試都沒參加過、身上毫無科舉功名的小姑娘?

柳庭璋會不會婉言謝絕,不再聽從自己的教導?今時不同往日,他一個聲名鵲起的少年舉人,說不定能被什麼大人物看中,培養成才,不像當年那個窮小子一樣連字都寫不好了。

但是自己呢?顧采薇又能再去哪裏找到個徒弟?到哪裏去獲取教書育人的成就感?

有鑒於此,顧采薇決定,還是牢牢藏好自己身份,將半百年歲、隱退高官的馬甲披得緊緊才行。至少,要瞞到柳庭璋高中進士之時,那之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顧采薇盤算了這麼多,不過花費幾息的功夫。她手邊的毛筆依然墨濃欲滴,徒弟的問話還明晃晃地顯現在紙上。

主意拿定,顧采薇還得先解決柳庭璋貌似試探的問話才行。纖纖素手輕點幾下純白紙麵,她反客為主,用一手越□□亮的小楷寫出:

【怎麼這麼問?你見過此人麼?或者是何處聽聞?】

這般反問,對顧采薇來說並不少用。

前一陣子,她因為初潮不適而臥床數日,柳庭璋接連問了幾次病症,直到問出了姑娘家家的惱羞成怒。顧采薇不僅避而不談自己,以反問柳庭璋學習進度帶過,還不軟不硬地在紙上說了徒弟幾句不當之處。

結果,這一次,仿佛沾染了幾日前的衛夫子言談口吻,柳庭璋寫道:【學生隻是好奇一問,夫子若願意,直告學生即可。】

他對於顧采薇所問的,自己與信的關係,幹脆繞了過去。

顧采薇看著失笑,暗自呢喃:“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柳庭璋,再不如之前那般恭敬了,語氣間明裏暗裏要問個究竟。真是長脾氣了。我該怎麼說呢?”

一個做官多年的老人,應該對宗室如數家珍麼?顧采薇有些不確定,回憶著朝中官員見到自家人行禮如儀的樣子。那麼,柳庭璋的“衛夫子”與曾經的信郡王、如今的信先生,算是認識而交往不深,這種答案,想來符合一般情況吧。

顧采薇提筆,將這樣的意思寥寥幾句應付寫明,算是應付過去。

不待柳庭璋有什麼反應,她連忙又寫道:

【我吩咐你到各處市麵搜尋法家書籍,可有進展?】

柳庭璋處,停頓了片刻。顧采薇擔心他還要追問信的事情,一顆心微妙地提了起來,左手食指和中指忍不住在桌麵輪流敲點,自有節奏,咚咚有聲。

在教室伺候的丫鬟識墨還以為郡主忽然有了雅興,比劃起什麼樂器的指法,連忙豎起耳朵,等著顧采薇萬一發出搬抬樂器過來的吩咐。這情況雖然極少,也是發生過的,當時郡主好像命令他們搬來古琴,她對著琴,刷刷寫一堆什麼君子識琴認譜之類的連篇字跡。

識墨沒聽到顧采薇說什麼,不過留心到,郡主停止了好像無意識的敲擊,輕輕笑了一聲。

那是因為,半盞茶功夫後,柳庭璋寫過來回話,說是:

【夫子有命,豈敢不從。學生總是聽信夫子的話,夫子盡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