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隻有二人,說話盡可隨意,柳庭璋正好覷機問道:“信二哥,郡主前幾日說,她三哥與大皇子很不對付,她為之憂心忡忡。信二哥對這些糾葛了解麼?能否給學生講講?”
信感覺,自己鞍前馬後地跟隨大皇子顧瑾,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遙遠如煙,被柳庭璋這麼一提,他悚然一驚,喃喃道:“他們都沒與我說起過。總是報喜不報憂的一群人。”
定定神,信告訴柳庭璋,也是間隔告訴妹妹顧采薇,他對大皇子的一些了解。
大皇子比二皇子年長六歲,比三皇子年長三歲,在年齡上占優,自然對於太子之位很有想法。
奈何因為生母的出身限製,他心思極為敏感,總覺得身邊親人看不起他,下人怠慢他,一時言語舉止極為有禮,一時又會有自暴自棄、自嘲自怨、怨天尤人的說法。
信那時候看不清,還屢屢勸慰,頻頻拍胸脯保證自己的忠心,然而現在又是什麼下場?大皇子棄他如敝履,說明此人品行有瑕,短視利己。
信給柳庭璋舉了兩個極小的例子來佐證。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大皇子虐殺貓狗,鮮血淋漓,屍無好肉,還辯稱是貓狗先咬了他、對他咆哮等。如今的信回想起來,突然覺得渾身打冷戰。
為了拉攏信,大皇子曾悄悄與他許諾,等他成天子後,將廢了信的大哥顧傳,轉而讓信來當誠王。信當時就覺得不妥,他雖然對自己大哥有些不認同、不崇敬,但是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因此隻是拒絕了大皇子的這個許諾。
柳庭璋聽罷第一條,直說此人根子不正,但是對於第二條尚且有些不解其意,信索性掰開揉碎給他解釋:
“新皇登位,大肆封賞從龍之臣已是慣例。皇子們私下給擁戴之人封官許諾更是不可或缺的環節。就以方才那例而言,大皇子完全可以說,將來另封我個一品親王,份例與誠王相同,根本沒有必要讓我頂了大哥的位子。說到底,連空口畫餅,大皇子都舍不得給我畫個新的,隻是局限在舊窠臼裏。”
柳庭璋這才明白,深思後點頭,慎重說出自己論斷,大皇子毫無儲君涵養,更無明君之相。
這是半年多前的柳庭璋完全不敢想象的場景,他在與友人私下臧否皇子之流的雲端人物,還是用著一副否定的、指點江山的口吻。
不過今非昔比,隨著他知道了夫子真實身份,一下子覺得宗室貴胄親切親近了起來,夫子的交往圈是這些人物,他自然願意了解他們的品行癖好,好與夫子有更多的話可以聊。
“那麼,對於令弟與大皇子爭端,信二哥有何良方可解麼?”柳庭璋問到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想要為夫子郡主出謀劃策。
信沉吟起來,半晌不語。柳庭璋久等也不出聲,屋內一片靜寂,隻有浮塵在光線中無憂無慮地飛舞。
看著信欲言又止、想不出辦法的神態,柳庭璋更加明白這是多麼棘手的問題,怪不得郡主那般煩惱呢,屢次在紙上抑製不住地抒發愁悶之語,他覺得心頭有些發痛,隻恨自己沒有辦法為夫子分擔一二。
最終,信搖搖頭,隻說:“讓薇薇轉告三弟,隻有個忍字。我們惹不起大皇子,他小手段不少的。”
柳庭璋進一步說:“郡主說過,她也是這麼勸的,但是好像於事無補。”
信歎氣:“也是,三弟的性子,看似奸商一般的油滑,實則在骨子裏高傲至極,若是大皇子惹他厲害了,隻怕他就會不管不顧反擊,寧肯魚死網破。他可忍不得、受不得,唉。”
“一個皇子,一個郡王,好歹都是人中龍鳳,也許不至於如同信二哥、郡主擔憂得那般不堪吧。”柳庭璋打起精神勸慰道。
“但願如此,聽你一說,我總怕出事,出大事。”信擰緊了眉頭。
不過,晚上聽柳庭璋轉述薇薇的話,今日有位三弟極為信任的人到府勸誡,也許,情況不至於惡化到不可挽回?
信才發現顧采薇很懂得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盡跟徒弟吐露。就如同這位到府之人,她就隻說是三弟信任的,沒提身份。
柳庭璋沒有追問,隻是如實轉述,信卻猜了出來,應該是二皇子顧珩。
信果然留宿一晚,與柳庭璋聊到了兒時往事,自然說了很多顧采薇幼時趣事,柳庭璋聽得極為認真,點滴記到心間。
隻是對夫子最近一兩個月就犯一回的臥床休養病症,二人都不得而知,柳庭璋依然掛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