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很將徒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柳庭璋像是爆發一般給夫子寫下很多字,事情本身與煩亂心緒犬牙交雜著。
他不願意忤逆娘親難得的堅持,因為事涉生父和改姓兩重關節,他又沒法子對繼父秦秀才去詢問去求助,因此陷入報名不成的僵局。
無奈之下,他甚至對夫子喪氣地寫到,隻怕自己與務豐二十五年的會試無緣了,希冀待到三年後的禮部核驗能夠寬鬆些,自己才能上京趕考。
顧采薇看著滿篇龍飛鳳舞、一氣嗬成的字跡,顧不得細究徒弟憤懣之下有些顛三倒四的敘述、個別用詞不謹等問題,隻覺得心口泛起一絲微微漣漪,像是被絲線纏繞住那樣的揪疼。
她自認為是對讀書好苗子卡在報名關口的惋惜。
柳庭璋提到,他方才知曉自己生父曾任本地縣令,離任後杳無音信。
憑她一介郡主來找個官場中人,至少比徒弟去找容易得多。顧采薇未加思索便在紙上承諾,她負責找尋當年的柳縣令,看看能不能幫柳庭璋改戶到生父名下,以備科考,並軟言軟語勸慰柳庭璋靜待下文,安心讀書為要。
如何找尋呢?顧采薇首先想到求助於國子監的老師們,這些是她近期日日接觸的人。
話說自從夢別三哥、見過二哥和柳庭璋以後,顧采薇心緒和行為上發生了很大變化。她想要為自己好好活這一世,追尋教書育人的本心,將來開辦書院廣納良才。
為此,顧采薇憑借著多年前皇伯伯信口說過的承諾,朝九晚五去國子監讀書求學,日日如此,以備將來。
誠王太妃樂見其成,相當鼓勵女兒與適齡的達官貴人家子弟做同窗,她的著眼點自然不是學問,而是女兒的婚事。
從中秋前回京到此時初冬十一月,顧采薇已經堅持上課三月有餘。之前她隻是偶爾來國子監借閱書籍資料,對於任教老師總是看不太上,嫌他們迂腐可笑、言語古板,又對於儒家經義囫圇吞棗、半通不通。
但是如今想到這些官員都是科舉出身,好歹粗通法家學說,顧采薇到底拿出幾分敬意,有了尊師重道的架勢。
人與人之間是相互影響的,老師們一開始並不願意教授唯一的女學生,但是顧采薇用功之處遠超紈絝同窗,畢竟她不是來混日子、不是來鍍金的。老師們看在眼裏,漸漸對幼薇郡主從敬而遠之、表麵敷衍暗地冷落,轉化成認真教學,個比個地要傾囊相授。
顧采薇好像回到了前世在高中、大學師友相伴的時候,越來越如魚得水,不斷吸取營養,按照母妃、大嫂的話,就是薇薇越發鮮活靈動了。
至於顧傳、顧采薊,在他們眼中,妹妹一向是最好的。顧采薊又忙於禦林軍務,見顧采薇等家人越發少了,沒怎麼發現妹妹變化。
雖然國子監現任老師們比不上賦閑在家的柳祭酒,但也有優點長處值得去學習,師生相處日益融洽。因此柳庭璋之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於這些老師們,顧采薇試探著問了。
老師們說,要查多年前某縣是誰去任了職,隻能找吏部翻閱檔案。他們都是關在書齋裏的一群呆子,平常不與別的部門打交道,吏部不會理睬這般請托,因此他們對郡主愛莫能助,倒是告老的柳祭酒能有這般顏麵打聽出來。
顧采薇也不識得吏部官員,但是不知為何,雖然她依舊每半月到柳府拜訪,求教學問、問候老師,此事卻不想驚動柳老。
這時她想起了禮部程侍郎,一直惦記著郡主贈糕之誼的那位官員。
程侍郎是靠著鄭國公才升遷上來的,可以說與二皇子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善於明哲保身,行事謹慎小心,在皇上眼中不算二皇子黨罷了。
幼薇郡主有事請托到自己頭上,程侍郎格外開心,一口應下。當年他還在宦海沉浮、碌碌無為時,沒有背景更沒有攀上鄭國公,到處受冷遇,那日因為陌不相識的少年郡主贈蘿卜糕而溫暖了心腸,再燃鬥誌,好歹如今混出個模樣。
他一直向誠王一係釋放善意,顧采薇也是領情的,這才托付程侍郎打聽,再三道謝。
程侍郎作為禮部二把手,到吏部打聽個不痛不癢的舊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他很快將當年柳縣令的履曆拿到了幼薇郡主麵前。
幼薇郡主平易近人,以禮相待。
程侍郎聽著少女甜美道謝聲,也敢調侃幾句:“聽聞郡主是原先柳祭酒的得意門徒,怎麼倒找下官打聽起柳老的次子來了?說起這位曾經的柳縣令,倒是當年京城的傳奇人物,從雲州息縣回來沒多久,就拋家舍業去出家雲遊了,下官當年也聽過幾耳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