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考之人多是懷才不遇的舉人、秀才,這下子跟著被罰,春闈成了大大的笑話,考中的、替考的全軍覆沒,輕則革名,重則下獄。
問題來了,會試進場查驗何其嚴苛,皇上一向重視,不斷調整優化,已經形成了多道關卡,怎麼會讓明顯並非本人的考生入場呢?
順藤摸瓜,禮部尚書跑不了幹係,隻有他能安插指揮下麵層層的官員和老吏共謀作案。
這樣一扯就扯出一大串,禮部上下,幾乎在牢獄中全聚。
眼看就要榮休歸老的禮部尚書,一世為官清名毀於一旦,他先是承認自己收受了賄賂,以替考為手段安排富商家子弟中舉。
皇上卻不信他這個謹慎一輩子的臣子膽大妄為至此,畢竟禮部尚書在位多年,經手的會試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一向穩妥,如何會突發奇想借會試撈錢,嚴令繼續審查。
在牢中堅持多日後,禮部尚書終於顫顫巍巍供出了攛掇指使之人,竟然是太子親舅——曹承恩伯。
原因也簡單到可笑,曹承恩伯自認是下一任天子背後之人,即將執掌無上權勢,在外麵一點都不收斂,自然有人請托朝廷大事,首當其衝的就是官員任免。
曹國舅才不管什麼長遠大計,隻將腦筋動到了會試上。
曹家依仗皇後、太子、四公主這三重幌子調動資源,對著禮部尚書使勁,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一樣都不少。
恰好務豐帝開年就生病,數月不理朝政,禮部尚書求告無門,一時判斷錯了形勢,想著新君甚於舊君,終於向太子近親低了頭,他們到底將老臣子拉下了水。
更過分的是,打著孝敬太子的名頭,賄賂收到的大部分銀兩流到了曹家,禮部尚書空惹一身騷。
務豐帝看著呈供到自己禦案前的調查結論,氣到臉黑無言。此時已經到了五月中旬,端午剛過不久,空氣中還若有若無飄著雄黃的氣味,務豐帝隻覺氣急氣悶,硬是顫聲吩咐下首聽命的臣子繼續查下去,將曹家查個明白,就又暈倒在龍椅上。
皇上倒下了,有司卻堅定地一查到底,將曹家的惡行惡狀列明十數條,諸如強搶民田民宅、調戲霸占民妻臣女、隨口妄議宗親皇室等等,一一公告於天下,引發朝野上下對曹家的抗議,並且很快劍指太子,也不過寥寥三個月時間,剛到酷暑七月而已。
其中背地裏如何角力,是唾罵曹家的樸素百姓所不可知的,連氣怒彈劾曹家的官吏們也隻是驚訝於查案同僚的剛直不阿。
其實,雲王顧珩聯合雲州勢力和京城舊故暗暗施壓,才是攪動這攤渾水的幕後之手,是他們為有司撐腰,力促詳查,才推動曹家罪狀浮出水麵。
到了這一步,後續已經沒什麼懸念,瘦弱太子被曹後逼迫著,終究現於人前,涕淚交加,到皇上殿前為舅家長跪求情,卻打動不了見也不肯見自己兒子一麵的父皇。
務豐帝隻吩咐內侍給太子傳了一句話:“好好想想你姓顧還是姓曹。”顧采薊恰在值守,他在殿前蔭蔽處,親眼看到不遠處,如同火烤一般的七月烈日下,太子軟倒在地,泣不成聲,很快被人扶持回太子內宮。
顧采薊夜裏回府,在殘月的朦朧月色下,借酒裝醉向妹妹顧采薇傾吐心事說,當時他不知怎地想起,當年為自己三哥去向請求搜府的堂兄顧珩,聽說也是在這同一個地方跪求皇上,比太子跪的時間長多了,一時間心下滋味難言。
太子出馬都無濟於事,曾經的三皇子黨更是無人出聲,京城眾人眼睜睜看著曹家被抄家奪爵,曹國舅和他的三個兒子被判斬首示眾,其餘男丁入獄,女眷罰沒掖庭。
曹後被幽禁起來,任何人都見不到。曹貴人悄然泯滅在後宮,查無此人。
至於緊鄰的中秋大節,是由柳妃出麵主持宮宴的,眾命婦再不敢如同正月覲見曹後一樣私下嚼舌,個個比鵪鶉都乖順,一口一個“柳妃娘娘”“淑妃娘娘”,說穿了,怕的正是必將崛起的雲王。也就是誠王太妃帶著長媳、幼女一同赴宴,一家子都儀態萬千、落落大方,與柳妃言笑晏晏,被眾人矚目。
四公主被父皇下令和離,回宮當了居士清修,成為皇家第一個出家人。
借著太子之勢張揚威風不到一年的曹家,灰飛煙滅。
十五歲的太子頓時成為了光杆,連皇上指婚的未婚妻家都流露出悔婚的意思,獨自淒慘度過了中秋佳節,此時再沒人提及,這位太子是皇後夢日而生,天降吉兆了。
顧采薇和柳庭璋正是雲王顧珩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參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