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大的孩子越行越行,許小虎沒有追,他被煙花雨包圍。他計劃好久了,明年他們就十六歲,十六歲在這裏算成年,他想給夕落一個難忘的成人禮。這麼多天,他在夜裏想,她站在煙花雨裏一定很開心,可她連看都沒看完就走了。
許小虎一腳踹開最近的煙花棒,吐出兩個字——叛徒!鹿鹿,又是林鹿鹿!
林夕落帶鹿鹿回家,家裏被洗劫一空,三輪車隻剩下一些小小的果子。
爸爸在看電視,媽媽在準備年夜飯,林夕落裝出開心的樣子:“媽,小虎帶我和鹿鹿去放煙花了。”
年夜飯很豐盛,林夕落吃了很多,雖然她沒什麼胃口。收拾好,她去客廳看春晚,爸爸正在整理欠條,這幾年沒賺到什麼,倒是打了很多欠條。林夕落好奇地湊過去看,林爸爸摸摸女兒的頭發,突發奇想。
“夕落,爸爸這兩年沒賺上錢,也沒給你發壓歲錢,要不,給你打張欠條?”
“好呀,那你要給我打張大的,最少一百元。”
“一百元算什麼,多給我女兒添幾個零。”
林爸爸真的寫了張巨額欠條,林夕落有模有樣地收好,林爸爸哈哈大笑,也給鹿鹿寫了一張,林媽媽好笑地看著他們,拿著針:“你怎麼沒給我打一張?”
“都有,都有!”林爸爸唰唰兩下,遞給妻子,白底黑字,很簡單。
林國棟欠鄭鳳蘭二兩重的金鏈子一條。
林媽媽眼一酸,嚷嚷“還真是寫上癮了”,卻寶貝似的把欠條收好,她拍拍丈夫:“趴下,我給你挑石子。”
爆炸濺起的小砂子進了肉裏,這幾年,媽媽每次回來就拿針幫林爸爸一塊一塊挑出來,砂子挑掉一些,皮膚看起來也沒最初那麼可怕,林爸爸樂嗬嗬趴下:“今兒手這麼輕。”
“該把你嘴縫上!”林媽媽嘴巴凶,今天下針卻是真的溫柔不少。
林鹿鹿好奇地盯著爸媽,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他。然後,拿了紙筆遞給林夕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一臉期盼。
“你還會舉一反三!”林夕落笑了,拿著筆問,“鹿鹿要什麼?”
鹿鹿歪著腦袋,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搖搖頭。
林夕落想了想,寫了一張欠條放到鹿鹿的乞丐袋:“別看了,這些字你都不認識,以後跟著姐姐好好認字。”看到鹿鹿不滿地嘟嘴,她走上前,蹲下來,在弟弟額前輕輕落下一個親吻,捧著他的臉。
“新年好呀,星星村的王子殿下,你越來越像個地球人了。”
這下鹿鹿滿足了,他把寶貝乞丐袋放進衣衣裏,衝姐姐咧嘴笑,大眼睛永遠溫潤善良。
林夕落回頭,看著燈下挑小砂子的媽媽,她低著頭,一針都不敢馬虎,紮得鬆散的長發垂下,顯得特別溫柔。而爸爸趴在她身邊,他已經不好看,可在她眼裏,是不是還是初見時被一幫小年輕簇擁著來看她的帥氣男人?
家裏的燈光並不明亮,卻把偎依的兩人照成特別溫暖特別親密,連影子都很溫馨。
爸爸媽媽,這就是自己的家呀,林夕落彎起嘴角,今年過年很不好,卻也是最好的一年。
13
許多年後,林夕落想起這一幕,心裏暖暖的,多美麗溫柔的媽媽。
然而,她的心被絞成碎片,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無法原諒自己,死也無法原諒。
那一年,林媽媽的身體其實很差了,三年的打工生涯,沒日沒夜地工作,拖垮了她的身體。不過林夕落沒有注意,她沉浸在母親回來的歡喜中,她的青春因為媽媽的回來重新變得精彩飛揚。
寒假很快就過去,開學第一天,林夕落照常在家裏等許小虎過來,他們現在還是一起上下學。可這天不知為何,都八點了,許小虎還沒過來。正是雨季,雨下個不停,林夕落焦急地跑出去看。
下雨了,林爸爸不能擺攤,他撐傘去了許家,回來就喊:“夕落別等了,小虎先走了。”
要遲到了,許小虎我要殺了你!
林夕落騎得飛快,抄小道,那是條又窄又細的小路,左側是溪流,右側是田地,很不好走。平時她倒不怕,她車技很好,不過今天運氣真是背,雨下得大,路又滑,她又騎得急,一不留神連人帶車衝進田地,摔了一身泥。
她毫無意外地遲到了,林夕落敢發誓,這是她長這麼大最難堪的一天,她從後門走到座位,每走一步都像淩遲,散了的頭發濕濕地貼在臉頰,衣服沾了泥水,還一瘸一拐,狼狽得像一隻落水狗。
“喲,我們的學習委員也會遲到。”後麵的男生還陰陽怪氣地起哄,全班笑起來。“安靜!安靜!”老師話音剛落,林夕落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又是一陣哄笑。林夕落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都怪許小虎!
許小虎在最後一排,也不好受。他們總是這麼幸運,能分到同一班,現在,卻是自己害她這麼狼狽不堪,不用想,他也明白,她為什麼會遲到,她在等他,而他是故意的,氣她沒看完煙花就走,怨她整個寒假沒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