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對他挺好的,他能感到她的真心,會小心翼翼提醒他不要玩遊戲太晚,會細心記下他的口味,他說要吃什麼,不論多遠多偏,第二天總能在飯桌上看到……除了姐姐,這麼多年幾乎沒人對他這麼好過,可越是這樣,他越想逃離。
她為什麼要這麼好,總能讓他想起姐姐,所以他對她越來越刻薄,嘴巴越來越壞。牧嶸蹲下來,靜靜地看著她,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對她這麼惡劣,她卻還能沒脾氣似的,連明天都要走了,現在還守在這兒。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渾蛋?渾蛋就該讓他自生自滅,對我這麼好有什麼用!
林微笑太累了,又睡過去。牧嶸去找了條毯子,披在她身上,看她似乎滿足地笑了,嘴角一揚,下一秒,手已快於意識,抱起她往她的房間走去。把她放到床上,看她安靜的睡顏,他幫她蓋好被子,離開前又看了一眼。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真的。
她還沒走,他已經開始懷念起她的好來。
林微笑醒來發現在自己床上,她愣了一會兒就明白,別墅就她和牧嶸,除了他,還有誰。
想不到他也有這麼細心的一麵,其實她一直覺得牧嶸不壞,雖然他總是裝出很壞的樣子,嘴巴不饒人,可她還是覺得他是個好人,他打架,喝酒,跳海,傷害的也是自己。
她不懂牧嶸為什麼要這麼做,大好的青春用來浪費,也無心去了解,她太累了。
林微笑起來收拾行李,環視房間,這無疑是她住過最好的房子,舒適典雅,可就算住了這麼久,還是無法習以為常。這個地方太奢華太美麗,與她格格不入,不屬於她,她還是回到該屬於她的地方。
林微笑給阿信打電話,三言兩語盡量平靜地把事情解釋清楚:“謝謝你,阿信,我很感激你介紹工作給我,但是,我真的做不好。”
電話那頭,阿信沒說什麼,隻說讓她等一下。
沒一會兒,阿信就來了,一來就問:“他呢?”
“在房裏,應當睡了吧。”林微笑疲倦地說,鬧了一夜,她的眼底全是血絲。
阿信看著她,皺了皺眉,問:“他跟你說,就想試下這個季節的海水冷不冷?”
見她點頭,阿信沉默,林微笑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她一時沒忍住,也不會鬧出這麼些事來。
“不關你的事,”阿信搖頭,他站起來,“微笑,能陪我到寧靜海走走嗎?”
兩人一起到海灘,阿信沉默,望著深藍的大海,許久才開口:“這裏葬著牧嶸的姐姐。”
22
台風,可怕的台風。
五年前的寧靜海,姐姐敵不過弟弟的吵鬧,明知有台風,還是帶弟弟到海邊。
他們跟隨經商的父親來到這裏,以前的城市見不到海,爸爸告訴他“咱們家後花園就是一片海,溫柔得像小綿羊,叫寧靜海”。弟弟滿心期待,下飛機就吵著要去,姐姐也沒見過台風的可怕,就帶著弟弟去了海邊。
結果,台風過境,片甲不留,姐姐把弟弟救上岸,卻被浪卷走。
弟弟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被卷走,他想去救姐姐,卻怎麼也動不了,風太大,姐姐把他綁在高處,卻來不及綁自己。那一年,他十四歲,他是早產兒,母親病弱,為了生他,大出血去世。父母感情極好,父親看到他,便想起早逝的妻子,不常回家,一直在外奔波。
他從小是姐姐帶大的,姐姐大他八歲,早熟懂事,走到哪兒都帶著他,極為寵溺。從小到大,從沒拒絕過他,一次都沒有,想不到最後一次,竟為他喪了性命。姐姐走時,才二十二歲,大四,有一個相愛的男友,準備一畢業就結婚。
因為他的不懂事,什麼都沒了。
後來他被救了,繩子鬆開,他一頭紮進海裏,說要去找姐姐。
他不會遊泳,被水嗆得要死要活,寒意也跟水滲進骨裏,深入骨髓。
姐姐最後沒找到,連屍首都沒有。葬禮上,他哭鬧著姐姐還沒死,砸花圈,搶遺照,把葬禮弄得一團亂,父親一巴掌打過去。他父親本來是走仕途的,赫赫有名的紅三代,在那個高官如雲的城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世家。
因為妻子懷二胎,執意要生下來,他頂著家裏的壓力,辭掉公職下海經商,沒想到妻子難產去世,現在女兒又沒了,人前風光的父親一夜白頭,指著他的鼻子罵:“我怎麼會把你生下來,害死菀菀還不夠,還害死我女兒!該死的是你!是你!”
他站在原地,連哭都不敢哭,看著父親離開,佝僂著背,像最尋常不過的老人。因為媽媽,他和父親並不如和姐姐般親密,但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父親的恨意,如果沒有他,媽媽不會死,姐姐不會死,爸爸說得對,該死的是他。
他變了,自暴自棄,喝酒,賽車,打架,怎麼渾蛋怎麼活,玩得不能再玩,喝酒喝到胃出血差點死了,沒死成。醫生說嚴重的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再不治麻煩了,接著被父親強製送進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