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緊緊地將褚木生給纏繞住, 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眼前這個孩子不是自己,可就是醒不過來。
斧頭敲擊著腦袋帶來的巨大疼痛感同身受一樣的傳到他的身體。
那一刻, 褚木生覺得自己痛極了,恨不得將這腦袋給摘掉,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地感覺著自己的身體倒下去。
然而,這才隻是開始。
這個夢顛來倒去, 做了好幾次,反反複複, 一直都是這樣的場景。
褚木生就這麼被敲死,再活過來,再被敲死。
這種反複感受自己被搞死的感覺真的一點都不好受。
他試圖掙紮過, 但是身體就像是被緊錮了一樣, 根本無法擺脫眼前的困境。
到後來, 他自己都覺得麻木了。
除了那斧子落下時砸的他痛到五感失靈外, 其餘的時候, 他都快沒什麼感覺了。
褚木生冷靜下來以後,開始趁著這反複去世的當口, 開始分析眼前的情況。
師父以前跟他說過,有些人死前的印象太過於深刻的話,就會殘存著怨念, 這怨念不消不減,甚至會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逐漸變得越來越強,最後形成自己的意識。
這明顯是個五歲的小孩,死前殘留的景象。
褚木生想到這裏, 忍不住有些心疼這個孩子。
稚子無辜,他還沒有來得及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就因為人的貪欲和惡念,離開了這個世界。
人性果然禁不起考驗的。
聽著這群人的對話,褚木生多多少少推斷出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一個叫王明國的人在田裏挖了一塊寶玉,被村裏人發現了,大家想要平分,王明國不同意,於是趁夜離開,結果被村中人攔下,後來就發生了這個孩子被斧頭給劈死的慘劇。
隻是,這個村子裏的景象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又一次被斧頭給劈死之後,褚木生突然想起來,師父教他的靜心咒。
這玩意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試一試總是沒有壞處的。
在這一片混亂和嘈雜中,褚木生閉上了眼睛,靜靜地默念著咒語。
耳邊的聲響似乎逐漸離開了,周遭都安靜了下來,連著剛剛躁動的心也逐漸平複。
他似乎已經脫離了剛剛被迫共情的狀態。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嚎叫聲劃破耳邊。
這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
褚木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還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周遭明亮的燈讓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樓上的嚎叫聲還沒有結束,褚木生心裏有些慌,師父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他自己一個人能搞定嗎?
他還在猶豫著呢,客廳裏的燈卻是突然“啪”地一下,毫無預兆地熄滅了,周圍頓時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褚木生忍不住小小地驚呼了一下,但隨即又穩住心神。
他緊緊地握住今日畫的那些符,咽了咽口水,抬腳往樓上走過去。
周洪一家都已經陷入了沉睡。
然而沉睡才是噩夢的開始。
他們跟褚木生一樣,被迫拉到了那個混亂的夜晚。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用斧頭砸死,一下接著一下,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絕望和無助想來一般人都是難以接受的。
而且夢裏的他們跟褚木生不一樣,他們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也沒有辦法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象,隻有醒來之後會殘存著那麼點夢裏的記憶。
褚木生上樓的時候,伸手去開燈,但是這些燈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一個都打不開。
無奈之下,他隻好拿著手機,打開手電,小心翼翼地上了樓。
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裏卻是抓著白天畫好的滿手的符,隨時準備作戰的樣子。
二樓同樣是漆黑一片,那個走廊裏過夜都不熄滅的燈也沒了。
即便是不用眼睛看,褚木生也能知道,這一家子睡在那間屋子裏。
因為這濃厚的陰氣即便是在這裏黑夜裏,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這怨氣也太濃了。
睡著的周洪一家感覺不到,但是剛上樓的褚木生卻是聽到了一陣低低地,小小的嗚咽的聲音,這聲音哭的很壓抑,很無助。
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他們一家人睡得房門,撲麵而來的濃鬱陰氣,讓他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冷顫。
就在一家人睡覺的床尾,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了床尾的位置,正低聲地哭泣著。
而這些陰氣便是從這小東西身上傳出來的。
這小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天他們看到的附在周洪兒子身上的那個孩子。
褚木生沒有預料錯的話,這便是在睡夢中那個被斧頭砸死的孩子。
腦門上的鮮血和腦漿可真是太有衝擊力。
褚木生其實也很害怕,但是想起他的遭遇,又有那麼點心疼。
他蹲下身子,輕聲地喊了一聲:“小孩,你在哭什麼?”
小孩抬起頭,被血漿糊了滿麵的臉上看上去竟然還有那麼一點委屈的味道。
他癟了癟嘴,輕輕地說道:“我疼,我好疼啊,我的腦袋,好疼啊。”
說著又開始哭。
他一哭,整個屋子裏的陰氣就越重,睡著的一家人嚎叫的就更厲害。
好家夥,感情全都是哭出來的效果。
褚木生剛剛經曆過這種疼痛,當然知道這種滋味。
他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先將這個小鬼給收了,好解決周洪一家人的麻煩。
看久了,倒也不覺得這孩子有多麼的恐怖了。
褚木生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
“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小孩抬起頭:“我也不知道,我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很久了。”
明明死的時候,是在小山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棟別墅裏,難道是有什麼東西將他給帶過來了嗎?
褚木生指了指身後還在哭喊著不要殺人不要殺他們孩子的夫妻,以及那個不停地喊著自己好痛的孩子,問道:“你能不能讓他們停止做夢啊?”
眼前的這個小鬼不恐怖,倒是這幾個人的嚎叫聲,聽著讓人心裏發毛。
小孩懵懂地眨著眼睛,似乎並不理解褚木生在說什麼。
大約是年紀還小,他根本就不懂得控製自己身上的怨氣。
隻能說,值得慶幸的是,這孩子並沒有產生什麼害人的意願。
這下就很頭疼了,要讓這一家子不做夢,唯一的方法估計就是收了這個小鬼。
但是這個小鬼也是個可憐人,難不成就這麼將他打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褚木生幹不出這種事情。
師父雖然平日裏教導過他,鬼魂本不應該在世間長留,鬼以怨氣為食,時間長了以後,便會產生惡念,到時候是控製不住自己的。
隻是不知道這個小鬼是怎麼回事,竟然還保持著死前的心性。
褚木生手裏緩緩地拿出了一張符,他還沒學會收小鬼,但是可以用符封住他身上的怨氣,就是不知道這個方法管不管用。
隻是,這小鬼不知道是不是對於危險的反應太過於靈敏了,褚木生還沒有出手呢,整人就憑空一般地消失在了原地,連著屋子裏的怨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著這個小鬼的消失,周洪的嚎叫聲也逐漸停了下來,這一家人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這下大概是沒有再做噩夢了。
聲音消失了,耳邊刹那間平靜下來。
褚木生有些愣愣地看著手裏的符。
他還沒出手呢,這小鬼就自己消失不見了,怎麼回事?
褚木生不明所以,但現在都已經平息下來了,他也覺得有些累,幹脆又回到了樓下。
樓下的燈順利的打開了。
他這會知道了鬧事的根源就是那個小鬼之後,反倒是不那麼怕了,安安心心地躺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又重新睡了過去。
就是不知道,師父去哪兒了,怎麼到現在都還不回來?
伴隨著這個想法,褚木生非常心大的進入了夢鄉,這一次,倒是誰都沒有夢到,一覺到天亮。
別墅外,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上,褚衛看著屋子裏逐漸平息下來的怨氣,點了點手指。
華榕坐在一旁,手裏還拿著平板。
作為一個老板,他一點都不閑,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工作。
公司裏需要他決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就這樣,華榕出門也要跟在褚衛身後,尤其是聽到他要來s市,更是恨不得將這人給拴在褲腰帶上。
可華榕不想限製褚衛的自由,所以隻能讓自己當個移動的老板,走到哪兒,跟到哪兒了。
華榕:“你放他一個在屋子裏,這下倒是放心。”
褚衛:“這個小鬼沒有什麼威脅,給他鍛煉鍛煉膽量,我又不可能一輩子跟著他。”
華榕手下操作不停,低聲說道:“現在已經沒事了,那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
褚衛看了看後麵寬敞的空間。
“這後麵……也不是不能睡。”
華榕轉過頭,車座的後麵是很大,但是也頂多隻夠一個人躺下。
他將平板收起來,俯身湊過:“你的意思是,你要睡在我的身上嗎?”
倒也不是不行。
褚衛摸了摸耳朵:“還是去酒店吧。”
真要在車裏這麼睡上一夜,肯定難受。
回去的路上,褚衛還在出神。
王明國一家去世到今天已經二十年了,可是他小孫子的魂魄卻出現在這個地方,那是不是說明……有什麼東西被從村莊裏帶了出來。
白天打聽的事情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
褚衛已經猜出來,作祟的是什麼東西了。
就是不知道,小徒弟能不能找到這麼個東西。
褚木生一覺睡到天亮,睜眼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
他這一覺睡得並不舒服,隻覺得腰疼脖子酸的,還有點冷。
三月末的天氣還沒有那麼的暖和,客廳裏空空蕩蕩的,屋子裏又有殘留的陰氣,他就蓋著一床不算厚的被子,醒來的時候就有些打哆嗦。
褚木生捂著嘴巴打了一個噴嚏,剛好周洪從樓下上下來。
一看到他立馬笑道,三兩步走過來:“大師,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昨晚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褚木生揉了揉鼻子:“那就好。”
周洪疑惑道:“大師怎麼沒有睡在客房?”
褚木生不想說,自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害怕,本來想著等師父回來,結果等了一夜都沒等到。
他義正言辭道:“我守著客廳,就想看看他還會不會回來。”
周洪心下感動,讓妻子準備一頓非常豐盛的早餐。
以往有些遲鈍的兒子今天也開始變得正常了,起床之後,竟然會叫他們爸媽,這簡直就跟發生了奇跡一樣。
褚木生一頓早飯吃的心不在焉的。
周洪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他家裏,給家人帶來了這麼大的影響。
這會大白天,倒也不怕嚇到人了,褚木生有點漫不經心地說道:“一個小鬼而已,隻不過,他沒什麼壞心思,可能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有些控製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