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化,有勞了!”
我一邊粗魯地這樣說道,一邊將收在鞘內的劍遞了過去,鍛造師涅茲哈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向我。
他之所以會感到驚訝並不是因為我的容貌,而是由於我那將臉包得嚴嚴實實,造型粗獷的重裝頭盔。這種隻在眼睛附近開出一道細細的觀察孔的頭盔防禦力是很高,卻嚴重限製了視野。雖然隻從正麵看的話就像是某個不錯的戰鬥集團中的肉盾(Tank),不過沒有玩家戴著這玩意兒在城鎮中行動。
輕裝速度型的我,也就是桐人,裝備重裝頭盔並不是為了提高防禦力,而當然是為了變裝。由於在三天前陪同亞絲娜來到他這裏強化※Wind
Fleuret時,涅茲哈已經見過我的模樣了,如果隻是和平常的變裝一樣隻戴頭巾,我擔心被他認出“是那時的男子”。
【※注:ウインド?フルーレ,Fleuret為法語,此處應為英語的Foil】
雖然我覺得這種打扮就可以了,不過講究協調的亞絲娜卻說出了以下這番話。光戴頭盔的話有些太不自然了,幹脆統一裝束,讓人認為是〈有那種嗜好的人〉就行了。
因此我現在不僅戴著重裝頭盔,全身還穿著厚實的板甲,更背了一個門板樣式的塔盾。因為全都是NPC商店賣的便宜貨,所以裝備重量剛好處於未超上限(沒有變紅)的程度,不過這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如果持續半天的話可能會讓我患上密閉空間恐懼症吧。
一邊在心中感謝著BOSS攻略隊中擔任肉盾職務的重裝戰士,一邊等著好像有些害怕的涅茲哈取過我的劍——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稀有武器Anneal
Blade。
“我看看這劍的屬性。”
我一言不發,鍛造師便這樣小聲說道後輕輕敲了下劍柄。瞥了一眼彈出的對話框,他垂著的眉毛突然跳了一下。
“+6的Anneal……還剩兩次嚐試機會,麼。而且內容是……S(Sharpness※)3,D(Durability)3。真是把不錯的劍啊……”
【※譯注:WEB版這裏有BUG,無星夜中S代表的是Sharpness,也就是鋭さに,即鋒利度,而WEB版朧幻劍中這裏卻達成了Speed,文庫版這裏修正了,川原知錯能改,GOOD。】
涅茲哈說出這話的同時嘴唇微微張開的樣子,讓我再次確認了對他到目前為止的印象絕對沒有錯。這名鍛造師,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不過僅僅一秒後,涅茲哈那感慨的笑容便消失了。露出的則是忍受著強烈痛楚般的僵硬神情。
他低著頭,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了這樣一句低沉的話語:
“………………強化的種類,是什麼呢?”
*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日,快到晚上八點的時候。
寒冷的塔蘭村東部廣場被夜色所籠罩,完全看不到其他玩家,更別說NPC了。隻剩下準備收攤的鍛造師涅茲哈,以及作為謎樣委托人的我而已。亞絲娜應該在廣場周圍的建築物的某個房間裏看著我們,但由於穿著厚實的金屬裝備,我無法感知到她的視線。
打倒第一層的BOSS,開通第二層主街區的轉移門是在上周日,到今天為止才過了不到一周。我在烏爾巴斯東部廣場碰到亞絲娜是在三天前,而在這個塔蘭村識破涅茲哈的強化欺詐手法是在兩天前。
正確來說是〈確信已經識破了他的手法〉,而為了像這樣當麵進行確認也是我們兩天來一直待在這兒的原因。因為,我必須也學會那個被涅茲哈用來掉包武器的〈技能〉。
當然,作為大前提的涅茲哈不肯接受我的委托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看到為此而進行的身著全身鎧甲的變裝起到了效果,我偷偷撫摸了一下胸口,很快回答了涅茲哈的問題:
“拜托你強化Speed※。素材我也會付錢的,請使用成功率百分之九十的材料。”
【※譯注:川原我該說你什麼好,前麵你都修正成了Sharpness,這裏又回去了。好吧,大家自己腦補成Sharpness吧。】
涅茲哈應該在三天前的夜裏聽過我的聲音,但可能是因為完全覆蓋臉部的重裝頭盔產生了很強的變音效果,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是與之前那位委托他強化Wind
Fleuret的女性劍士在一起的人。
“……我明白了。將成功率百分之九十的材料費……和手續費加起來,總共是兩千七百元【珂爾,這裏還是譯作元】……”
涅茲哈用僵硬的語氣進行了說明,我則是用盡量平淡的口氣回了句“這樣就好”。
不過,厚實胸甲下的心髒卻猛地跳動起來,長手套也早已被冷汗浸濕。如果我的推測全部——從最開始就是錯誤的,涅茲哈並不是強化欺詐師,而是強化失敗懲罰中追加了〈武器破壞〉的話,我的愛劍Anneal
Blade+6,有可能在幾分鍾後便會破碎得蹤跡全無。
————不。
不,不會是這樣的。因為本應損毀了的亞絲娜的Wind
Fleuret在執行了〈所有道具完全實體化〉命令後就回來了。最壞的情況下,就算關於騙局的假說是錯的,我也應該能夠在一小時內使用相同的命令將劍回收。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將全部精力集中在某個特定時機出現的圖標上。僅此而已。
我揮動左手打開菜單窗口,進入交易麵板支付了涅茲哈說的金額。一般來說在這時就會關掉窗口,不過我卻在返回主頁麵後就擺在了那裏。所幸涅茲哈並沒有覺得這個舉動可疑。
“……兩千七百元,我確實收到了。”
輕聲說出這話後,矮小的涅茲哈便走向裏麵的攜帶爐。用很自然的動作把我的劍掛在比毯子上堆得密密麻麻的商品高幾厘米的位置上。
就是從現在開始。
我將上次被涅茲哈操作著的攜帶爐所吸引的視線,有意識地固定在了他的左手上。雖然重裝頭盔狹小的觀察孔嚴重製約了我的視野,不過也多虧這樣,我不會被攜帶爐——那個障眼法所誤導。
涅茲哈大概是從貨架上取出強化素材扔入爐中吧。視野右上方出現了絢麗的綠色光芒。如果注視著爐子的話,毫無疑問會被那強烈的光效瞬間迷惑了視野。
刹那間——
涅茲哈猛地伸出左手食指,輕輕碰了下擺在毯子上的劍與劍的縫隙處。
握在他手中的Anneal
Blade,雖然僅有一瞬間,但的確閃爍了一下。
這樣大概已經把武器替換完畢了吧。這是多麼精湛,巧妙的戲法啊。這個就算在大白天,被一百人圍觀時也不會有人留意到吧。
我在粗獷的頭盔中發出了類似於剛才涅茲哈看到劍的屬性時的歎息。但我卻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地觀望著鍛造師正在進行的強化過程。
在綠色的光芒如同液體一樣從爐內迸發而出時,涅茲哈左手拿起掛在身旁的劍,右手將其拔出。刀身顯出Anneal
Blade特有的黑鋼光澤。不過那光澤度比我記憶中的要黯淡一些。
因為如今涅茲哈手握的劍並不是我交給他的+6品——而是三天前,從戴著三角頭盔的琉菲奧爾那兒買來的+0END品。這隻是推測,但應該不會錯的。
鍛造師把劍放在攜帶爐中,刀身立即被綠色的光澤覆蓋。隨後將其移送到旁邊的鐵砧上,開始用鐵匠錘敲打。當、當地發出清脆的聲音,與強化亞絲娜的Fleuret時沒有任何不同。
那時我對將Fleuret弄壞,提出要返還手續費的涅茲哈說過,“沒關係,你也努力地揮過錘了,所以沒有這個必要哦。雖然玩家鍛造師敲擊的次數都一樣,不過馬馬虎虎敲打幾下應付過去的人也是有的”。
可是,他的錘聲聽起來飽含心意並不是因為期盼強化的成功。涅茲哈一定在心中進行著悼念吧。對這些為了成功進行欺詐,而被故意破壞掉的劍們的悼念。
嚐試次數用完的END品,如果繼續強化的話一定會損毀。這是前天夜裏我從老鼠阿爾戈那裏得到的情報。而如今在我麵前,這種現象就要出現了。
……八次、九次、十次。
最後的錘音響起時,發出了很高的聲音。
鐵砧上的劍,虛幻地破碎四散。
涅茲哈顫抖了一下,稍微縮了縮身子。他緩緩放下右手握著的錘子,同時劍本體的附屬物(Bind)劍鞘也從左手上消失了。
涅茲哈就那樣深深低著頭轉向我,他吸了一大口氣,表情扭曲起來,哆哆嗦嗦地要大聲說出“對不起!”——在此之前,我卻平靜地說道:
“不,你沒有必要道歉。”
“…………誒…………”
在木然地愣在那裏的鍛造師麵前,我直接在還顯示著的裝備人偶上按順序操作起來。滑雪靴一樣的巨大護脛、板甲下部、長手套,板甲上部……變裝用的金屬防具逐個消失了。
重裝頭盔剛剛消失,我就甩了下垂在前額上的頭發,同時呼地大喘了一口氣。最後裝備上〈Coat
of
Midnight〉並掀起衣擺。
這時,涅茲哈細細的眼睛猛地睜大起來。
“…………你,你…………你是…………那時候的…………”
“很抱歉,我變裝了。不過我想如果被你看到臉的話,你是一定不會接受我的委托的。”
雖然我是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說出來,不過在聽到這些話時,涅茲哈的臉上便充滿了驚訝與恐懼的神色。他大概也明白了吧。我已經推測出〈強化欺詐〉的存在以及其方法了。
我將視線從凝固在那裏的鍛造師身上移開,左手食指按下依舊展現在我身前的菜單窗口中,靠下麵的武器技能Mod發動圖標。
咻!在發出這樣輕微音效的同時,我的右手中出現了一把劍。收在黑色皮革劍鞘中,沉甸甸的單手直劍。在這個死亡遊戲開始不久後便作為我的搭檔與我一同戰鬥的,Anneal
Blade+6。
涅茲哈的臉,大大地扭曲了。
看著他那可憐的表情,我還是說道:
“你竟然這麼快便習得了〈快速切換〉的Mod了啊,而且還是以鍛造師的身份,這沒有人能想得到啊……還有就是,你把發動技能需要的菜單窗口,藏在了毯子和商品之間了吧,這手法真是精彩。能夠想到這招的家夥,真的是個天才啊……”
在我說這些話的同時,涅茲哈的肩膀逐漸垂落,沒過一會兒頭也深深低了下來。
*
技能Mod是Modify的簡稱,在各種技能的熟練度提升到一定數值時能獲得的一次機會,換句話說就是“技能強化選項”。
舉個例子,鍛煉索敵技能,在熟練度達到50時能夠取得最初的Mod。雖然能從複數的選項中選擇一個,但由於有著像〈同時索敵數提升〉、〈索敵距離提升〉、〈應用能力:追蹤〉等大量的有用Mod,該選擇哪一個讓人十分苦惱,不過,這份苦惱也是一種樂趣吧。
而Mod中也當然設定了許多的武器技能。
這次的〈快速切換〉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是幾乎所有的單手武器都能夠在初期習得的共通Mod,但在最初便選擇它的玩家卻非常少。因為在沒有抵達艾恩葛朗特第五層前,幾乎不會出現必須用到快速切換的情形。
我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在第一層的攻略中將單手直劍技能熟練度提升到50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縮短劍技冷卻時間〉的Mod。而後的預定,則是在熟練度達到100時選擇〈會心一擊率上升〉,在150時才會選擇快速切換。
快速切換Mod被激活後的效果,就是僅需點擊配置在菜單窗口首頁的快捷圖標,便能實現裝備武器的瞬間變更。
本來,想變更武器的話需要進行以下的冗長步驟:①打開窗口,②點擊裝備人偶的右手(或者左手),③在彈出的提示框中選擇〈裝備變更〉,④再在彈出的儲藏格中選取目標武器,⑤按下OK鍵。在被使用搶奪技的怪物奪取了武器後,裝備預備武器時還要進行這些步驟的話,就要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至少挨上一下敵人的攻擊。
但取得快速切換這個Mod的話,武器變更隻需要①打開窗口,②按下快捷圖標,這兩個步驟即可。如果操作熟練的話這樣做僅需0.5秒。在武器被奪走的下一個瞬間便能拿上預備武器繼續戰鬥。
而且,快速切換也有著〈在按下圖標時給哪一個手裝備何種武器〉等多種選項,因此可以進行詳細的設定。既可以將特定的武器指定為裝備對象,也可以直接回到空手狀態——而且,在儲藏格內自動選擇與之前裝備著的相同的武器也是辦得到的。
這正是涅茲哈掉包武器的戲法關鍵所在。
他接過委托進行強化的客人的武器,用左手握住,先在這個階段造成暫時性的〈左手裝備武器狀態〉。當然,武器的所有權在客人那兒,這就和在戰鬥中把武器借給夥伴的〈轉借武器(Hand
Over)狀態〉一樣,發動係統上的劍技……和使用快速切換都是可以的。
緊接著,涅茲哈用拿著武器的左手食指點下藏在排得密密麻麻的商品下的菜單窗口上的快捷圖標。在這個瞬間,他所保管的劍便會收納到儲藏格之中,同時儲藏格裏的同種劍會自動實體化並裝備到左手上。不過這把劍是如果強化就必然會損毀的END品。
雖然這手法實際上如此大費周章,但從表麵來看的話就隻是劍出現了瞬間的閃爍,同時發出咻的音效而已。而那時,右手將強化素材投入到爐子裏後發出了巨大的聲效與光芒,因此如果不是一開始便有所懷疑的話,是絕對無法留意到的吧。
再說了——
假如委托人注意到了他進行的掉包要指責他,涅茲哈也隻要再次發動快速切換就行了。劍會再次替換,變回委托人交給他的那把。而如果一切順利,等替換品在鐵砧上被敲碎了之後,即使委托人想再說些什麼也是沒有證據的。
也就是說,我為了證明涅茲哈的強化欺詐,隻有在場執行〈所有的道具完全實體化〉的命令,讓所有的東西都掉在我腳邊——或者我也使用快速切換,將劍從涅茲哈的儲藏格中不由分說地調出來。
從注意到騙局到像這樣進行驗證為止過了兩天時間,是因為我選擇了後者。昨天和今天我都在二層迷宮區與半裸牛男,也就是Taurus族反複戰鬥,將單手劍的熟練度強行提升到了100,並比預定更早地習得了快速切換這個Mod。
作為其副產物,一共二十階的塔的地圖繪製已經完成了十層,並把這些資料一點點給了阿爾戈,這讓前線攻略組的青組林德隊與綠組牙王隊有些神經過敏了。大概在想那個總是走在自己一兩層之上的人究竟是誰吧。雖然他們如今還沒有察覺到那人就是〈邪惡的黑衣封弊者〉桐人,不過暴露是遲早的事吧。嘛,就算暴露了也隻是和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惡劣而已。
總之——
托整整兩天的辛勞的福,終於成功解開涅茲哈〈強化欺詐〉手法的我,看著在鐵砧一旁低著頭的鍛造師,輕輕吐了口氣。
這樣一來,目的就大致達成了。但由於不是正規的任務所以當然沒有任何報酬與獎勵經驗值進賬……而且還付出了手續費+素材費用總共兩千七百珂元,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不想讓涅茲哈繼續染指這項危險的欺詐了。
他的手法的確精湛,但繼續像現在這樣騙取稀有武器的話,總有一天會有我之外的人注意到吧。不論是被誰發現,涅茲哈都會受到眾人的指責,可以想象到一定會有什麼〈刑罰〉在等待著他。我能想到的最壞情形就是按照全體玩家的意見處死,而且會作為案例被當成模板吧。
對於我來說,也從未想過要無罪赦免涅茲哈。愛劍被奪走的琉菲奧爾和希瓦塔……雖然能夠把劍還給他們,但一回想起認為愛劍因強化失敗而破碎時流下眼淚的亞絲娜,我認為即使這樣,涅茲哈也一定會受到某種懲罰吧。
但是那個懲罰,絕對不能是玩家把玩家殺害。一旦出現允許這種事的氛圍,總有一天在狩獵場產生的矛盾以及道具掉落造成的糾紛都會不經談判而直接用武力解決吧。發生那種事的話,我甘受封弊者這個蔑稱,想要回避非封測玩家對原封測者的清洗所做出的努力就都化作泡影了。
因此,我對於手法暴露的涅茲哈今後是正經地當一名鍛造師,還是收起鐵匠錘轉職到戰鬥角色都無所謂。當然,這是和亞絲娜討論後所做的決定。如果沒有欺詐行為帶來的收入,他的夥伴〈Legend
Braves〉的成員也總有一天會取消原本想要達到的目標吧……
右手握著愛劍,腦子裏想著這些的我,突然聽到了很細微的聲音。
“…………就算我道歉,也是沒有用的吧。”
說出這句話的當然是低著頭的涅茲哈。就像是要從這裏消失一樣,他本就矮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了,然後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至少,讓我將騙取的劍還給大家也好啊……這也辦不到了。那些劍已經幾乎全都換成錢了……所以我能做的……已經隻剩下,這樣了……!”
幾乎是喊著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涅茲哈突然站了起來。他丟下右手的鐵匠錘並飛快地奔跑起來。
不過,他隻跑出了幾米遠。半路突然有一位玩家從正上方落下,擋在了他的麵前。羊毛鬥篷下的長發在街燈的照射下發出閃亮的光澤,正是細劍使亞絲娜。
輕鬆完成從建築物二層窗口跳下這項絕技的亞絲娜,擋在涅茲哈前進的道路上毅然說道:
“就算你一個人去死,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次,那個聲音加上兜帽下的容貌好像很快就讓涅茲哈意識到,此人便是三天前,被(暫時)騙取了Wind
Fleuret的女性劍士。
那已經很軟弱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就算是平時很遲鈍的我,也能感覺到他那沉浸在罪惡感、絕望,與自暴自棄之中的痛苦。
像是要逃離亞絲娜的視線一樣,盡可能把臉轉向右下方的涅茲哈,勉強用僵硬的口氣說道:
“…………如果,有人發現了我的欺詐的話……那時,我就要用死來贖罪,這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在現在的艾恩葛朗特中,自殺可是比欺詐更重的罪哦。如果說強化欺詐是對委托人的背叛,那自殺可是對所有想要打通這個遊戲的玩家的背叛行為!”
細劍使的言辭就和她的得意劍技〈Linear〉一樣犀利。涅茲哈的身體在顫抖了一下之後又縮了起來——隨後突然抬起頭來:
“反正!反正像我這種笨蛋遲早都是要死的!區別隻在於是被怪物殺掉還是自殺,早死還是晚死而已!!”
聽到這番話——
我沒能夠忍住,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亞絲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沮喪的涅茲哈也跟著向我看來。我慌忙抬起雙手,對神情焦慮但又像是感到受傷的鍛造師道歉。
“抱歉,我並不是取笑你的話。而是那位小姐,在僅僅一周前才和你說過相同的話……”
“誒…………”
涅茲哈像是要把眼睛瞪出來一樣再次望向亞絲娜。在吸了幾口氣後,他畏畏縮縮地問道:
“那個……你是,前線攻略集團的亞絲娜小姐……對吧?”
“嗯…………”
這次輪到亞絲娜眨了眨眼,稍微挺了下身子並回問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呢?”
“如果說到身披鬥篷的細劍使,那可是很有名的……那是活躍在前線的唯一一名女性玩家……”
“…………這,這樣啊……”
亞絲娜的語氣很是複雜,同時將兜帽向下拉了拉,而我則是走了幾步來到她身旁,說:
“看來那個變裝遲早會變成某種記號啊。在出現〈小灰帽〉之類的綽號之前將這身變裝去掉比較好吧?”
“你可真是多·管·閑·事啊!我很喜歡這樣!很暖和的!”
“這,這樣啊……”
那麼到了春天的話你又該怎麼辦呢,當然我沒問出這話,而是將目光轉向呆呆站在那裏的涅茲哈。因為我有件無論如何都想要詢問他的事情。
“那個,怎麼說呢……關於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我可不是在特地確認自己有多麼有名,隻是想要調查一下關於〈第一名封弊者〉的話題在攻略組之外玩家當中究竟傳開到了何種程度才這麼問的。
“那,那個……不,我不知道,對不起……”
說實話,這番回答讓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有些吃驚。亞絲娜則像是要回禮一樣,拍了拍表情變得很微妙的我的肩膀。
“看,我之前不是說了麼,是你太過於在意了。”
“我,我也是很中意那塊頭巾的喲。”
“那我就給你取個綽號吧。〈烏克蘭武士〉如何?”
“……為,為什麼是烏克蘭啊!”
“那塊頭巾上不都是青色和黃色的條紋麼。很像烏克蘭國旗的顏色對吧?如果不喜歡的話叫〈瑞典武士〉也可以哦。”
“……對不起,請饒了我吧……”
鍛造師涅茲哈一直都在目瞪口呆地聽著我和亞絲娜拌嘴,但他終於還是戰戰兢兢地插了這樣一句話:
“那,那個……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亞絲娜小姐說出什麼……‘反正總有一天都會死掉’的話……”
關於這個問題,當事人自己回答起來的確很難吧。於是我替她解了圍,用很明確的語氣說道:
“嗯嗯,是真的。那可真是很厲害啊,連續四天在迷宮區露營進行狩獵,結果在我麵前昏倒了。我也不能放著不管,但STR又沒有達到能夠抱起一名玩家的程度,沒辦法,隻好用一人用的睡袋……”
踩。
沉默不語的亞絲娜踩了我一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平靜地說:
“……說實話,那個想法直到現在也沒有消除。因為現在才到了第二層,終點可是在離這兒很遠的一百層啊。絕對要努力到最後的念頭,與一定會在哪個地方力盡而亡的念頭,一直在我的腦中鬥爭著。不過……”
兜帽下淡褐色的瞳孔中透出的光芒雖然與在迷宮裏遇到時一樣強烈,但我認為其中蘊含的意味已經完全不同了。
“……但是我再也不會為了求死而去戰鬥了。為了活下去、為了打通這個遊戲……雖然我還無法完全釋懷,但還是找到了一個細小但明確的目標並為此而戰鬥。”
“誒……是這樣嗎?目標什麼的……不是想要完整地吃下一份〈讓人淚流滿麵的鬆餅〉麼?”
我極為認真地問道,亞絲娜卻不知為何歎了口氣,隻說了一句“不是喲”,並再次麵向涅茲哈。
“你也一定會找到的。不,你的心中一定已經有目標了。要做些什麼……為了這個目標又該去和什麼戰鬥。因為,你不是靠著自己的雙腳離開了〈初始之街〉麼?”
“………………”
涅茲哈沒能很快做出回答,又低下頭去。不過他沒有閉上眼睛,而是一直看著自己腳上穿著的那雙皮靴。我此時才覺察到,那並不是用來在街上穿的※鞋類道具,而確實是一件防具
【※朱月:就是沒什麼屬性,日常用的服裝。唔,為啥我會想起老滾裏的各類鍋碗瓢盆……】。
“…………目標麼,確實有啊。”
那嘟囔著的回答像是已經死心了一樣,但我感覺那裏麵還是有著微小……但確確實實燃燒著的火種。但涅茲哈就像是要親自把它吹滅似的,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過,那已經消失了。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在比那還要往前……購買NERvGear的那天……我……在最初的連接測試中,就被判定為FNC……”
*
FNC,也就是不適合(Non
Conforming)完全潛行。
通過極其微弱的微波讓腦部與直接信號得以互通的完全潛行機器,原本就是必須根據使用者進行細微調整的,纖細而微妙的機器。
不過,發售的幾萬台民用NERvGear,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此貼心。機器上搭載有自動調整機能,如果通過了第一次連接時耗費很長時間進行的無聊的連接測試以及校準的話,從第二次開始隻需要打開電源就可以潛行了。
雖然很少見,但也的確有可能會在連接測試中被判定為〈不適合〉。大多都是五感中的某一個無法完全發揮機能,或者與腦部的通信出現微小的延遲什麼的,雖然談不上是致命的障礙,不過其中也有著無法潛行的例子。
能夠進入艾恩葛朗特之中,說明涅茲哈的FNC並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幹脆被判定為不能潛行可能會更走運吧。那樣的話就不會被困在這個死亡遊戲之中了。
將露天店鋪販賣的道具全部收納到毯子中,並將談話地點轉移到廣場附近的閑置房屋中,我們繼續聽取涅茲哈的訴說。
“…………我是聽覺、觸覺、味覺、嗅覺這四感都能正常發揮作用,隻是關鍵的視覺有著異常…………”
涅茲哈一邊這樣說道,一邊把手伸向亞絲娜在圓桌上準備好的茶杯。不過,他並沒有直接握住右側的握把,而是先慢慢向前伸出手,在手指碰到握把後再慎重地將其拿起。
“並不是看不見,而是雙眼的視覺機能……也就是遠近感,縱深感不怎麼好。虛擬體的手與對麵的物體究竟有多遠的距離,無法好好掌握…………”
隻是這種程度的話……我一瞬間產生了這種想法,但很快又重新思量起來。
如果SAO是很正統的幻想MMORPG的話,涅茲哈的機能不全便算不上是很大的問題吧。隻要選擇使用一定會命中的遠距離攻擊,也就是魔法的職業就行。
不過,SAO中卻沒有魔法使(Mage),連弓箭手(Archer)也沒有。所有戰鬥職業的玩家隻能用握在手中的武器戰鬥。
而不管是使用劍、斧還是長槍,無法把握住遠近感——換句話說就是與怪物之間的距離的話,的確是個很大的問題。這個世界中的戰鬥的基礎,首先就是要用身體記住自己武器的攻擊距離。
喝了一口茶,並慎重地將杯子放回杯墊上,涅茲哈無力地笑了起來:
“對於我來說,要用很短的鐵匠錘敲擊鐵砧上不會動的武器就已經很難了……”
“……難道你在進行強化時十分認真,也是因為這個……”
“是的……隻是也有一些,對於損毀的劍的歉意……——不過……”
說到這裏,他抬起頭挨個看了看我和亞絲娜,露出了微弱的笑容。
“……雖然我這麼說有點那個,不過……你們還是看破了我進行欺詐的技倆了啊。而且不是在今天……在三天前遠距離回收亞絲娜小姐的Wind
Fleuret+4時,就已經注意到了吧……?”
“啊,那時候還隻是覺得‘有可能’的程度。在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馬上就要到一個小時的所有權保持時限了,所以我闖進了旅館裏亞絲娜的房間,並讓她使用了完全實體化命令……”
這時,我感覺到了右側傳來的突刺(Pierce)屬性視線,才總算沒做出把她的儲藏格裏都有什麼好好描述一番的蠢事。
“……因此,Fleuret回到了她身旁。而我也確信了欺詐行為是存在的……但終於想到是使用了〈快速切換〉的手段卻是在前天。而關鍵所在就是你的名字喲,涅茲哈……不,〈哪吒【Nata
or
Na-zha】〉。”
“…………!!”
聽見我說出這個稱呼的涅茲哈——應該說是哪吒,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他放在桌子上的雙手緊緊握起,差點站了起來。不過很快再次坐好,像是感到羞恥一樣看著地上。
“…………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能注意到啊…………”
“不,這些都是我拜托情報商去做的。因為,你的夥伴……〈Legend
Braves〉的五個人都是稱呼你為涅茲歐。也就是說……他們也都不知道吧?涅茲……啊不對,哪吒這個角色名的由來。”
“叫我涅茲哈就行,本來我取這個名字,就是想要別人這麼叫的。”
說完這個開場白,鍛造師點了點頭。
“……嗯,正是如此……”
*
哪吒(ナタク),正確來說是Nezha(ナーザ),或稱為哪吒太子。
是在明代中國的幻想小說《封神演義》中登場的少年神。操縱著名為〈寶貝〉的多種武器,腳踩雙輪飛在空中。是一名不遜色於※聖騎士奧蘭度、勇者貝奧武夫,極富盛名的〈傳說勇者〉。
【※注:奧蘭度(Orlando),即聖騎士羅蘭德/羅蘭(Roland),查理曼大帝麾下十二聖騎士之首,聖劍迪蘭達爾的持有者;貝奧武夫(Beowulf),敘事長詩《貝奧武夫》中記載的北歐英雄】
用字母拚寫便是Nezha,會將其讀作哪吒的也隻有那些鐵杆神話迷吧。在沒有便利的檢索引擎的艾恩葛朗特中就更不要說了。因此我對情報商阿爾戈的大腦到底是什麼構造非常感興趣,但總之,當我在她發來的〈Legend
Braves〉的成員情報的末尾,發現了一直被我叫做涅茲哈的鍛造師的真名時,我就全明白了。
一開始,他也不是想要成為生產職業的。雖然想擔任戰鬥職務,卻因為某種內情而不得不成為一名鍛造師。這樣的話就有一種可能。他雖然是鍛造師,但有可能也提升了一些武器技能。經過這番思考後,我終於推測出掉包武器的伎倆的關鍵,就應該是純粹的戰鬥用技能Mod〈快速切換〉。
*
“……〈Legend
Braves〉原本就是在SAO正式開服三個月前,在一個NERvGear用動作遊戲中組成的。”
又喝了一口茶後,涅茲哈開始慢慢講述起來。
“由於是下載專用的廉價遊戲,所以隻是在隻有一條道的地圖上用劍或斧頭斬殺蜂擁而來的怪物群,相互比拚分數的單純遊戲……但就算這樣,對我來說壓力也是很大的。由於弄不清縱深,隻能空揮劍等怪物衝過來受到傷害……因為我的緣故,團隊得分的排名總是上不去。我和奧蘭度他們在現實中也不是熟人,當時我想過退出隊伍,或者幹脆放棄這款遊戲好了……但是……”
涅茲哈再次握緊拳頭,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道:
“……大家都沒有說讓我退隊,所以我就一直留了下來。這並不是因為我喜歡那個遊戲。三個月後,團隊所有人都決定要玩NERvGear第一個……不,是世界首款VRMMO,Sword
Art
Online。我……我無論如何都想體驗一下SAO。不過,我已經被判定為FNC,又沒有獨自一人從遊戲中開始的勇氣。這或許……是我的任性吧。隻要在SAO中也加入奧蘭度他們的團隊,就算不認真參加戰鬥……也能變強吧……”
對於這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陳述,我和亞絲娜都隻能默默地傾聽。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要這麼說也很簡單。在網絡上看到SAO第一彈PV的瞬間,我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前往這個世界。即使被給出比涅茲哈更嚴重的FNC判定,隻要能夠潛行的話我也會登錄到SAO中吧。
但我卻無法將其化作語言表達出來。因為,我將某種意義上和涅茲哈一樣需要幫助,這個世界中最初的朋友丟在了初始之街。
不知道將我的沉默理解成什麼,涅茲哈露出了不知是第幾次的自嘲笑容,說道:
“……我在之前的遊戲裏用的是不同的名字……是像奧蘭度和庫丘林這樣,人們耳熟能詳的英雄名字。而之所以會改成Nezha,要說的話就是為了追隨、奉承奧蘭度他們。如果起了像大家那樣的英雄名字的話,可能就無法成為他們的夥伴了。在被問起名字由來的時候,我就說是從本名變化而來的。當然這是騙人的。在大家涅茲歐、涅茲歐地叫我時,我就在心裏想,我的名字可也是英雄哦。這真是……沒有辦法的啊……”
對於涅茲哈這番從頭到尾都很沉重的話,不用說我,就連亞絲娜也沒有做出肯定或者否定。作為代替,就算在室內也披著鬥篷的她很平靜地問道:
“不過在SAO成為死亡遊戲後,情況就改變了吧?你不再前往怪區,轉成了生產職業。如果是鍛造師的話,不參加戰鬥也能給夥伴提供幫助吧。不過……為什麼會從那裏跳到了強化欺詐上麵呢?說起來,欺詐是誰出的主意啊?是你?還是奧蘭度?”
神速的細劍使發揮本領直接切入問題核心,這讓涅茲哈沉默了一會兒。
隨後給出的回答卻很讓人意外。
“既不是我,也不是奧蘭度……更不是其他夥伴。”
“誒……那,究竟是誰……?”
“……實際上,我在最開始的兩周內都是以戰鬥職業為目標的。在這個世界,隻有一個使用飛行道具的技能……那樣的話,就算缺乏遠近感也能戰鬥了吧,於是……”
對於這番稍許出乎意料的話,並不是亞絲娜而是我做出了反應:
“原來如此,是〈飛劍〉技能啊……不過,那個是……”
“嗯……從初始之街盡可能多地買了最便宜的飛刀進行技能的修行,不過把攜帶的飛刀扔完後就什麼都做不了了……雖說也能使用在怪區撿到的石頭,不過傷害太低了,根本無法作為主技能使用……在熟練度到50的時候我就放棄了繼續提升。而且,Braves的各位因為配合我的修行,沒能趕上最前線的隊伍……”
Legend
Braves會輸在起跑線上,並不隻是因為涅茲哈的飛劍修行,其中應該也有著包括我在內的原封測玩家從死亡遊戲的第一天就開始狂突猛進的原因吧,但如果此時說出這些大概又會被亞絲娜瞪,因此還是算了吧。
“……當我說出要放棄飛劍技能時,那氛圍可是相當恐怖。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不過大家應該都認為公會被我拖慢了步調。就算我說了要轉職做鍛造師,不過生產技能的修行需要大量金錢……於是就成了大家都像是在等有人說出‘幹脆把這家夥扔在初始之街吧’的狀況。雖然其實應該是我自己這麼說才對……不過我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我很害怕,害怕會變得孤零零的……——隨後,在我們談話的酒館角落,一個一直完全被我們當成NPC的人走到我們附近,說了句話。‘如果那家夥是有著戰鬥技能的鍛造師的話,可有一個超Cool的賺錢手法哦’。”
“…………!”
我和亞絲娜不禁互相看了看。真沒想到使用快速切換進行強化欺詐的主意,居然是〈Legend
Braves〉之外的玩家想出來的啊。
“是,是誰啊,那個人……?”
“名字……我不知道。他在說完掉包武器的手法後就馬上離開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了。不過,總覺得……是個很奇怪的人。不管是說話的方式……還是打扮。穿著一件黑色漆皮,類似於雨披一樣的全覆蓋鬥篷……”
“雨披……”
我和亞絲娜同時嘟囔道。
帶有兜帽的鬥篷類裝備,在包括SAO在內的幻想係RPG中絕不少見——可以說是肯定會有的道具。坐在我身旁的亞絲娜就穿著一件,隻是長度短了些。
雖然她之前說說“因為很暖和”,不過真正的理由當然既不是為了防寒也不是防雨,而是用來隱藏容貌罷了。而那個和Legend
Braves接觸的雨披男恐怕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像是看透了的我想法一樣,亞絲娜在輕輕哼了一聲後便把灰色的兜帽拉了下去。即使在這個連一盞煤油燈都沒有的閑置房間之中,栗色的長發與透明般的白色肌膚也像是本身就會發光一樣奪目。
看到亞絲娜素顏的涅茲哈猛地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像是覺得耀眼一樣眯了起來。SAO中,默認情況下玩家的名字是不會顯示出來的,而要辨認出特定人物,最主要的因素首先是容貌,其實是體格。日後,武裝和戰鬥方式也會成為玩家個性的一部分吧,不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會頻繁更新裝備,而且根據情況不同也可能會變更主要的武器技能。到昨天為止還身穿皮甲手持短劍的盜賊流玩家,今天就突然變成身披板金甲的重裝戰士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體格是平均水準的話,之後隻要將臉遮擋好就能作為匿名的玩家X進行活動。雖說也有聲音這樣的特定要素,但也可以用一些手段(就像我不久前戴上重裝頭盔那樣)進行偽裝。
不過,如果單說那個教給涅茲哈他們強化欺詐的手法的男子的話,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可以抓到他。想到這些的我,向看亞絲娜看得出神的涅茲哈提問道:
“關於那個黑雨披男……”
“啊……是、是的!”
“那家夥,手續費……也就是說他指定了通過什麼方式收取強化欺詐所賺取利益的分成嗎?”
聽到我的提問,亞絲娜表示讚同地輕輕點了點頭。如果是當麵提交分成的話,隻要埋伏在那個地方就能找到那個男子。
——這個本應是絕佳的方法,卻被涅茲哈給出的回答擊得粉碎。
“那個……沒有,關於這些,他什麼都沒說……”
“誒……什麼都沒說,是怎麼回事……?”
“就是說……和我之前說的一樣,他隻說明了使用〈快速切換〉和〈收納毯〉,用準備好的武器進行替換的手法,分成還有出主意的報酬什麼的,全都沒有提。”
“………………”
聽到這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我再次與亞絲娜對視起來。
雖然已經聽涅茲哈說過了,不過這次的強化欺詐手法的確很完美。在封測期間應該也可以做出同樣的事,但從一千名測試者中都沒人想出這個手法來看,想出這個方法的人可以說是天才了。說實話,如果涅茲哈真的是把現實世界的名字改一改當做名字,或者阿爾戈沒有送給我〈哪吒〉的情報的話,我是絕對無法看破其手段的吧。
而正因為如此,傳授這番技巧的雨披男卻沒有提出任何要求,這讓我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如果不是要錢(珂爾)的話……作為將主意轉讓給Legend
Braves的代價,那家夥又得到了什麼東西呢?
但總之能夠確定的是,那人並不是出於無償的善意這種單純的動機。因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欺詐。
“……那個……也就是說,那個人在和Braves搭話後很快就進入主題,隻說明了掉包武器的手法,隨後就迅速離去了……是這樣吧……?”
亞絲娜這麼確認到,涅茲哈本想點頭,卻在中途停了下來。
“……那個……正確來說,我們還進行了一小段對話。因為不管怎麼說都是欺詐,起初奧蘭度他們也是表示反對的,說‘那不是犯罪嗎’。隨後那家夥在兜帽裏非常爽朗地笑了出來……並不像是刻意為之的,總覺得是電影中那種,澄澈而讓人感到愉悅的笑聲。”
“澄澈的……笑聲……?”
“是的。該怎麼說呢……隻是聽到那聲音,就覺得什麼事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回過神來的時候,不論是奧蘭度、貝奧武夫,還是其他三個人……連我都笑了起來。那期間,那家夥說了一句話。好像是……‘這可是在網遊中哦?不能做的事情隻有一開始係統就規定好的那些,不是嗎?也就是說,可以做的事情想怎麼去做都可以……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那……那都是詭辯!!”
涅茲哈的話還沒說完,亞絲娜就大聲喊了起來。
“因為,那樣說的話,從一旁攻擊正與別人交戰的怪物,※或將自己引來的大群怪物扔給別人,這種失禮的事情也都能肆意妄為了麼!不,進一步說的話,圈外是犯罪防範(Anti
Criminal)指令無法覆蓋的地方,極端的話,將其他玩家……”
【※注:此處參見第三卷,桐人和莉法在山洞中猛衝時,屁股後麵就跟了一大群怪,如果路上碰到其他人,他就要倒大黴了……】
她的話突然在這裏中斷了。
簡直就像是在害怕,如若繼續往下說的話那些事都會變成現實。
本來就很白皙的肌膚變得更加蒼白,我無意間輕輕用手指碰了碰亞絲娜的左臂。換做平常的話,她一定會退到八十厘米開外吧,不過現在這個接觸點就像是產生了某種電流一樣,讓細劍使的身體頓時失去了力氣。
收回手後,我盯著涅茲哈問道:
“雨披男就隻說了這些麼……?”
“啊……是,是的。在我們點頭同意後,他就站起來說了句good
luck……就那樣離開了酒館。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他了……”
就像是在搜索當時的記憶一般,涅茲哈的視線充滿彷徨,並繼續述說道: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那家夥消失之後,公會的氛圍就變了……隻要是能做的事就去做吧,類似這樣,所有人的情緒都高漲了起來。雖然覺得很丟人,不過比起當一個包袱,我認為還是進行欺詐來賺錢要好一些。但是…………”
此時,涅茲哈恢複了原來的表情。他緊緊地閉上雙眼,嘴角顫抖起來——
“…………但是,在第一次進行欺詐的那天……在看到敲碎偷偷替換好的END品時,顧客的表情後,我才終於察覺到。這種事情,就算係統默許也是絕對不能去做的。本來就那樣將劍返還,挑明一切就好了,不過……我卻沒有那個勇氣,懷著做完這一次後就不會再繼續下去的念頭,我回到了公會的休息地。不過…………不過,在那之後,在大夥在看到我騙取的劍後,都十分……十分地高興,並誇獎起我來…………所以…………所以,我…………!”
涅茲哈突然猛地把頭撞向桌子。當!地發出很大的聲音,紫色的閃光一瞬間照亮了房間。雖然之後他又重複了兩三次這個動作,不過由於〈指令〉的保護,涅茲哈的HP沒有絲毫減少。
他一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吧。自殺被我們否定,而且也無法給予受害者補償,甚至連夥伴那裏也回不去了。
如果說有著唯一一個贖罪的方法的話,那就是他昭告自己的行為並表示歉意。不過,我也不能說出這種話來。我不能斷言包括被害者在內,為了艾恩葛朗特的解放而戰的大多數玩家都會原諒涅茲哈……如果無法被原諒的話,我完全無法想象到底會有怎樣的〈懲罰〉在等著他。
到頭來,比較現實的解決方法就是通過烏爾巴斯的轉移門回到初始之街,在那片廣闊街道的某個角落裏躲起來。或者幹脆反其道而行之,從鍛造師轉為戰鬥職業,假如能夠為遊戲攻略做出較大貢獻的話……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不過涅茲哈唯一能夠使用的武器〈飛劍〉,現在還是隻能用來鎖定怪物的輔助技能…………
就在思考到這裏時。
我想起了今天在迷宮區戰鬥時,一個很難對付的敵人〈Taurus
Ring
Hurler〉身上掉落的一件稀有道具。雖然稀有卻換不了多少錢,而且是自己不想用,不合常規的遠距離武器。
“…………涅茲哈。”
聽到我叫他,鍛造師將貼在桌子上的頭稍微抬了起來。
望著他那淚流滿麵的臉,我問道:
“你現在多少級了?”
“……10級。”
“那麼你的技能槽應該有三個了吧。都選了什麼……?”
“……〈單手武器製造〉與〈所持容量擴容〉,還有就是……〈飛劍〉……”
“這樣啊……如果我說你也有可以使用的武器的話,你有著將武器製造……也就是鍛造技能舍棄的覺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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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三。
已經是第一層的樓層BOSS被打倒之後的第十天,而從死亡遊戲開始算起來則是第三十八天——
包括我和亞絲娜在內的〈前線攻略集團〉玩家,終於突破了肌肉發達的牛頭男們聚集的寬廣迷宮區塔樓,來到了第二層樓層BOSS前的等候區間。
為挑戰BOSS而集結的八支小隊,也就是〈聯隊(Raid)〉的人數,是接近係統上限的四十七人。在騎士蒂爾貝魯殞命,受到打擊的數名玩家離開攻略集團後,參加人數反而比上次的聯隊還要多,就是因為聖騎士奧蘭度率領的〈Legend
Braves〉五名成員的加入。
聯隊的詳細組成——首先是由曾經作為蒂爾貝魯副官的彎刀使·林德指揮的青衣集團,共三支小隊十八人。聽說他們打算在成功突破第二層並完成第三層的公會任務之後,大張旗鼓地成立一個名為〈Dragon
Knights〉的公會。名字中有Knights,也就是騎士這個詞大概是為了表達對初代領隊·蒂爾貝魯的敬意吧,至於Dragon這個詞出自何處我就不清楚了。
而同樣聚集了十八個人的,是高舉反封測者大旗的綠衣集團。由和我一樣以單手直劍為主武器的牙王所率領的這邊,好像也已經決定了公會名。叫做〈艾恩葛朗特解放隊〉。
以上六支小隊共三十六人。剩下的就是巨漢斧使艾基爾和他的三名朋友(不知為何都是和艾基爾一樣類型的力量派),加上集團中唯一一名女性玩家,細劍使亞絲娜,和邪惡的黑衣封弊者桐人,也就是我,共四十二人。再加上Braves的五人,共四十七人,離聯隊的上限還差一人。
聯隊在BOSS房間前廣闊的安全空間處暫作休整,躲在角落裏的我望著正忙於檢查裝備,分配藥水的聯隊成員們,對身旁依舊將臉深深藏在兜帽下的亞絲娜低聲說道:
“再有一個人的話就能湊齊四十八個人(Full
Raid)了啊。”
“是啊……他,果然還是沒能趕上啊。”
“到達BOSS房間比我想的要快了很多……要在這三天裏完成那個任務有些難啊。”
才歎息著說了句話,亞絲娜就隔著兜帽瞪了我一眼。
“畢竟就連某人也是花了三天兩夜才完成的呢。”
*
三天前。
在離迷宮區很近的塔蘭村裏,我把那個特殊的遠距離武器和一份地圖一起交給了鍛造師涅茲哈。
地圖上標記的是某個住在第二層外緣處深山裏的NPC的居所,以及通往那裏的秘密通道。NPC當然就是那個用無法擦除的墨汁讓我變成〈桐人A夢〉,可以從他那裏學習到額外技能〈體術〉的長胡子師父。
我問了涅茲哈有沒有覺悟舍棄他辛苦修煉的〈單手武器製作〉技能,並去進行〈體術〉的修行。因為,我在第二層迷宮中得到的稀有武器,除了飛劍技能外還必須要有體術技能才能駕馭。
一旦舍棄了曾經修行的技能,那熟練度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練回來的,因此是個需要非常慎重考慮的行為。還有就是,開始鍛造這類的生產係技能的修行,除了時間外還需要很多的金錢(珂爾)。其他MMO遊戲的話可以通過創建第二個角色來解決,而在一個賬號隻能創建一個角色的SAO中,一直堅持升到可以獲得新技能槽的等級才是比較合理的判斷吧。雖說在此之前,也可以選擇讓涅茲哈刪除掉所選擇的另外一個,增加儲藏格容量的〈所持容量擴張〉技能……
不過我卻以轉讓給他武器和地圖為條件,強行要求涅茲哈涅茲哈刪除鍛造技能。
理由是,在現在的SAO中,兼任生產與戰鬥職業是極為危險的。如果要前往怪區的話,從技能的構成和裝備的種類到儲藏格內的物品,所有的一切都要為了〈活下去〉這一個目標。而即便做到了這些,今後還是會有玩家隻因為差那麼一點點攻擊力或防禦力,甚至是少了一支藥劑而命喪黃泉吧。
雖然我的條件很無情,不過涅茲哈在深吸一口氣後還是接受了。
“隻要能在這個世界成為劍士,我就別無所求了。”
他這樣說完後,又微笑著補充道“不過使用這種武器也不能成為為劍士啊”。而作為回應,亞絲娜給出了“為了打通遊戲而奮戰的人都是劍士。大概純生產職業也是如此”,這樣令人意外的回答。
我和亞絲娜將不習慣戰鬥的涅茲哈送到了秘密通道的入口,並在那裏和他道了別。
等級已經足夠了,我也想過如果他的體術技能修行能趕上第二層BOSS攻略戰的話,就邀請他加入攻略聯隊,不過看來要在三天內打破那個岩石果然還是不可能。不過不用著急。因為涅茲哈已經不會再去染指那危險的強化欺詐了。
*
“……第三層的攻略,他一定會參加的吧。那個武器如果用得好可是很強的,他一定會加入某個公會吧。當然是Braves之外的……公會吧……”
“嗯……是啊。”
我和點了點頭的亞絲娜同時看向站在安全地帶另一側的五名玩家。戴著有尖角的※中頭盔,腰間掛著一把和我相同的Anneal
Blade,體格健碩的男子便是奧蘭度。站在他旁邊的是身材矮小的雙手劍使貝奧武夫,再旁邊的瘦削雙手長槍使就是庫丘林。還有就是在中BOSS·Bullbous
Bow攻略戰中出現過的手持盾牌的錘使吉爾伽美什,和身穿皮甲的短刀使恩奇都。
【※注:中頭盔(bascinet/bassinet),具體是什麼東西不太好解釋,參見維基百科吧
朱月:金閃閃和恩奇都……果然是“好基友,一被子”啊。話說閃閃你怎麼成肉盾了,王之財寶和乖離劍呢?】
在今早的會議時便感覺到,Braves的五人都帶著一種不安和不爽的複雜情緒。理由當然是因為第六名成員涅茲哈突然消失了吧。如果他們是正規公會的話能夠使用位置追蹤功能,不過因為還在第二層,現在不管什麼公會都隻是有個名字而已。
雖然能理解奧蘭度他們的不安,但我卻沒有打消他們的疑慮的義務。畢竟,一旦暴露就很可能被拖出圈外進行〈處刑〉的危險欺詐,他們可是讓涅茲哈獨自做了整整一周。
“……先不說這些,桐人君。現在可不是我們去替別人的隊伍操心的時候啊。”
“誒?為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我眨了眨眼,亞絲娜則是無語地聳了聳肩。
“暫定的領隊林德先生,雖然說了要在BOSS戰前組建聯隊,不過你仔細想想。現在有三支青衣小隊,三支綠衣隊,一支Braves隊,艾基爾先生這邊大概也算一支吧。這樣就有八支了喲。”
“誒……這,這樣啊……”
我在亞絲娜說起之前並沒有想到,不過聯隊的上限是八支小隊。由於參加第一層BOSS戰的人數很少,我和亞絲娜便以兩人小隊的身份加入了聯隊,不過這次卻不能這樣了。
雖然SAO中並沒有在其他MMO裏已成為慣例的“對聯隊全體產生效果的治愈(Heal)魔法、支援(Buff)魔法”,但就算BOSS戰時人數超出聯隊上限也並不是致命的失誤。隻不過問題是會看不到其他成員的HP槽,別人也看不到我們的HP。這樣一來就無法順利把握POT輪換的時機。
正因如此,至少也要讓亞絲娜加入到艾基爾的小隊中去。就在我這樣想著,開始尋找巨漢斧戰士的身影時。
“喲,兩位很久不見啊。”
身後傳來了美妙的男中音。我轉過頭去,站在那裏的正是艾基爾本人。
閃閃發亮的光頭下粗獷的麵孔綻放出笑容,斧戰士繼續說道:
“聽說你們組成了搭檔。我就先祝賀你們了。”
“不……才,才不是搭……”
檔什麼呢。
還沒等我說出口,亞絲娜就果斷地宣言道:
“才不是搭檔呢。隻是暫時互相幫助罷了。你好,艾基爾先生。”
於是艾基爾又笑了起來,望著我挑了挑一邊的眉毛。那動作看上去是在打招呼,但總感覺是像在安慰我一樣,總之我還是輕咳了一聲。
“誒,那個,總之,怎麼說呢……就是這個樣子了。所以正在考慮稍後要進行的聯隊編成,但這次已經到了八支小隊的上限……”
因此能不能讓亞絲娜加入你的小隊呢。雖然我想提出這個請求,不過這次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口。
“哦,我也是為了這個才找你們的。剛好我們的小隊才四個人,你們倆就加入我們吧。”
如此直接的邀請反倒讓我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誒……那真是多謝啊,不過,這樣好嗎?你看,我的立場,有點……”
剛說完這話,身旁的亞絲娜就歎起氣來,艾基爾則是聳了聳肩並張開雙手。他的相貌,還有在能夠非常自然地做出這種肢體語言這方麵都不像是日本人,但他的日語卻說得極好,帶有一種由異國情調和親切感混合而成的,不可思議的魅力。
“關於你的事,那個,封弊者對吧?這麼叫你並進行非難的家夥也隻是很少一部分人。”
艾基爾說出〈封弊者(Beater)〉這個詞時,那發音還真是讓人覺得新鮮。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玩家,在說出這個詞時都和念〈Cheater〉一樣,音調並沒有起伏,不過艾基爾卻將重音放在了Bea的音節上,並在ter那裏下落,反而讓人感覺這個稱呼很帥氣。
【朱月:11區的英語發音麼,大家都懂的我就不多說了……】
“事實上,我們周圍的人都是用其他綽號來稱呼你的。”
“誒,是什麼呢?”
立刻這樣問到的並不是我,而是亞絲娜。艾基爾看向她,微笑著回答道:
“〈一身黑〉或是〈Blackie〉。”
聽到這裏,細劍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暫且不提這些並非出自我本意的綽號——畢竟Kobold王掉落的大衣的顏色也不是我能選擇的——比起那些,能夠聽到亞絲娜的笑聲真是少見,我不禁朝兜帽裏看去。
不過亞絲娜很快就板下臉來,順勢瞪了我一眼後對艾基爾說:
“艾基爾先生,感謝你的邀請。那麼,我和Blackie就不客氣地加入你的小隊了。”
“喂……喂,那個稱呼不會就這麼固定下來了吧。”
我忍不住插嘴說,亞絲娜很快就回道:
“啊啦,Blackie可是※戲劇中的輔佐員(prompter)喲。不會在公眾麵前出現這一點不是和你很像麼。”
【※注:貌似是指劇中負責提示台詞的人,沒看過戲劇所以也太不懂】
“…………誒,誒,這樣啊……不,但是,那個跟這個是……”
“嘛,非要我稱呼你為〈桐人君〉也不是不行。”
“…………不,所以說這兩件事……”
在一旁笑嘻嘻地聽著我和亞絲娜鬥嘴的艾基爾,終於還是哈哈地笑出了聲。
“既然你們如此合拍,那麼切換時機的把握就拜托你們了。我們四個會做好肉盾,攻擊手就讓你們倆來當了。”
說完,他就向我們伸出了雙手,亞絲娜和我同時分別握了握他的右手和左手。隨後又對站在他身後的三名夥伴行了一禮,他們都揮了揮手並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雖然他們在第一層攻略戰中幾乎沒怎麼說話,不過既然是好漢艾基爾的夥伴,那麼也應該是些好打交道的人吧。
接受了艾基爾發來的組隊申請,視野左側出現了六條HP槽,而這時距離原定的攻略開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由於從安全區域前方傳來的吵鬧聲逐漸平息了下來,我不禁將視線朝那裏看去,隻見BOSS房間緊閉的大門前出現了兩名玩家。
其中一人是在銀色金屬鎧甲外披著青色鬥篷的彎刀使林德。
而另一人則是身穿苔綠色夾克和黑色鎧甲的牙王。
“嗚啊,難不成這次有兩個領隊嗎?”
我不禁小聲說道,身旁的亞絲娜則歪了歪頭。
“不過在係統上,隻能有一名聯隊領隊吧?”
“是這樣沒錯……”
我也皺起了眉頭,而像是察覺到了我們的疑問一樣,林德舉起右手開始大聲演說。和第一層BOSS房間前不同,這裏是安全地帶,即使牛頭男聽到了聲音也不用擔心它會過來。
“那麼,由於時間快到了,讓我們開始編組聯隊吧!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被選為這一次領隊的林德,請大家多多關照!”
誒,真虧牙王會把領隊位置讓出來啊,我剛想到這裏,那發型像仙人掌一樣的家夥就插嘴說:
“你會當選也隻是因為丟硬幣的結果罷了。”
隻見他露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林德雖然瞪了站在身旁的牙王一眼,但沒有受到挑釁繼續往下說道:
“……就這樣,在第二層開通後的十天裏我們便來到了BOSS房間,這都是多虧了身為頂尖玩家的大家的辛勞!隻要把那股力量借給我,就一定能打倒BOSS!大家,讓我們在今天之內踏上第三層吧!”
林德握緊了拳頭,而沒有被牙王之前的吐槽逗笑的人們,這次一同發出了“喔!”的喊聲。
或許也有十天前還是茶色的長發如今已經染成了鮮明的青色的原因,在此演說的林德完全給人一種騎士蒂爾貝魯後繼者的感覺。不過在言辭中也流露出蒂爾貝魯所沒有的,生氣勃勃的個性。
“好,那就讓我們組成聯隊吧!八支小隊中,A·B·C隊是我們〈Dragon
Knights〉,D·E·F隊是牙王先生的〈解放隊〉,G隊是這次才參加的奧蘭度先生的〈Braves〉,而H隊則是…………”
林德看到了位於集團最後方的我們。在和我眼神交彙的瞬間他那爽朗的笑容便消失了,並很快就挪開了視線。
“……剩下的玩家們。職責分配是,從A到F六支小隊負責攻擊BOSS,G與H將BOSS周圍的Mob……”
就在早已料到會是這種指示的我想道,“嘛,就是這樣吧”的時候,卻從令人意外的地方傳出了聲音。
“可以等一下嗎。”
不是艾基爾,更不是亞絲娜。而是站在我們對麵牆壁前的五人小隊的領隊,奧蘭度。
中頭盔的帽簷下,那雙幾天前差點看破我的偽裝,小而銳利的眼睛再次放出炯炯的光芒,他說道:
“我們是為了和BOSS戰鬥才來到這裏的。如果是輪換戰鬥倒未嚐不可,但直到最後都隻能收拾小怪,這個種指示我們無法接受!”
在迷宮的牆壁間回響並最終消失的粗重聲音,引起了青衣與綠衣玩家們的激烈回應。其中混雜著不少類似“那家夥算哪根蔥啊?”“明明隻是新人!”這樣的低語聲。
“原來如此”,此時我心裏這樣想到。
鍛造師涅茲哈消失了,已經做好從此無法繼續獲得強化欺詐所帶來的超高收入的奧蘭度一行人,大概是想藉此一舉躍升到攻略集團的頂尖位置吧。怪物掉落的金錢雖然會自動平均分配給聯隊所有成員,不過經驗值與技能熟練度的提升則不會這樣。打倒BOSS所獲得的超高經驗值,會根據給予BOSS的傷害量或是防禦住的傷害值,按一定比例給予,而以強敵為對手讓技能熟練度迅速提升的現象,當然也隻有在直接和BOSS戰鬥時才會發生。
Braves的五人,全身裝備幾乎都強化到了上限,但等級卻稍低於聯隊平均值。不過,假如能利用這次BOSS戰的機會賺取大量經驗的話,等級也是可以追上的,大概他們就是如此盤算的吧。
雖說如此——反對聯隊領隊的指示可以說是蠻不講理的行為。不過在這種一般都會演變成口水戰的情形下,青隊和綠隊的玩家們卻隻是麵露不爽,低聲嘟囔幾句而已。
而原因大概就是Braves五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某種威懾力吧。
等級、屬性值、技能熟練度這些當然不會顯露在外。不過,裝備的強化值卻不一樣。強化到接近嚐試次數上限的武器和防具,簡直就像寶劍一樣光彩奪目。
而現在,包括我在內的大部分玩家會強化到外觀發生改變這種程度的裝備也就是主武器,頂多還有盾牌,不過Braves卻不一樣。他們應該在這一周裏賺取了數量龐大的珂爾,並將其全部用來購買稀有裝備並進行強化了吧。那全身的裝備就像是被精心施加了Buff一樣散發出光澤,也讓這五人有了一股〈不是等閑之輩〉的氣場。
當然,玩家的強大並不單指裝備的數值參數。經驗和反應,也就是所說的玩家技術在SAO中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另一方麵,在與接下來我們要挑戰的BOSS——〈Balun
The
General
Taurus〉的戰鬥中,防具的強化值是個重要的因素。
因為將軍Balun施展的可是Taurus族所擅長的特殊攻擊的高級版……
“……我明白了。那麼,奧蘭度先生的G隊也加入對BOSS的攻擊吧。”
聽到林德用稍顯生硬的語氣這樣說道,我抬起了不知何時低下的頭。很快,我又跟青發的彎刀使對上了眼神。
與讓人感覺很爽朗的蒂爾貝魯不同,雖然在發型上很相似,林德的孤高程度要多了五成,他這次並沒避開我的視線,說道:
“根據之前的情報,BOSS身邊隻有一個護衛,而且不會再次刷出(Repop)。交給H隊應該沒問題吧?”
什麼?我心裏這麼念叨著,而亞絲娜則是露出一副“你什麼意思?”的表情,我們同時想說些什麼,不過H隊領隊艾基爾卻輕輕擺了下左手製止了我們。他用和平常一樣沉著冷靜的聲音和態度向林德確認道:
“雖說是一隻,但也不是雜兵,而是中BOSS級的怪物,事前的情報也是這麼寫的吧。再說了,也沒有證據表明這次也隻會有一隻。隻有一個小隊的話負擔太重了。”
林德和艾基爾所說的〈事前情報〉,當然是昨天才在塔蘭村內配發的《阿爾戈攻略本·第二層BOSS篇》。上麵詳細記載了BOSS和護衛它的Mob的攻擊模式以及弱點,不過正和表2的注解中寫的一樣,情報全是基於封測時期的資料。
事實上,第一層BOSS的Kobold王也使出了封測時代所沒有的刀技,為此騎士蒂爾貝魯丟掉了性命。這次也應該做好會與封測時相比加入了某些變化的準備吧。最壞的情況下,艾基爾所說的,BOSS的護衛〈Nato
TheKernel
Taurus〉有兩頭以上也是可能的。
不過,林德對於艾基爾的反駁也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當然,我不會讓第一層的悲劇重演的。如果在首次挑戰中發現和事前情報中不同的模式的話,那就先暫時撤退重新製定戰略。如果說護衛無法靠一支小隊對付的話,就再加一隊。這樣就好了吧?”
既然都這麼說了,現在也隻好同意了。“明白了”,艾基爾點了點頭,我和亞絲娜也沒有再說什麼。
在說明了BOSS的攻擊模式,並對每支隊伍的行動挨個進行最終確認後,離預定時間的下午兩點鍾就隻有兩分鍾了。
當然,這時間要求也不是非常嚴格,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問題。於是林德抬起了右手。
“那麼,雖然有點早……”
就在他正要說出這些時。
那名至今為止,說是預料之外可能會有些失禮吧,好歹是老老實實聽從林德指示的牙王,插了一句在第一層也聽過的話。
“稍微等等!”
“……怎麼了,牙王先生?”
“從剛才開始,林德君就很信賴那個《攻略本》。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寫那本書的是位連BOSS房間都沒進過的情報商吧?你真的認為會很詳盡嗎?”
這句話讓林德不爽地撇了撇嘴。
“就算不能說是很詳盡,但也沒法得到更具體的情報吧?還是說,難道牙王先生想要先一個人擔任BOSS的偵察?”
這次話音剛落,身傳綠衣的〈解放隊〉成員就開始不滿地低語起來,而牙王本人則是無所謂地笑著回答說:
“所以說,我的意思是,這裏至少有一個人親眼見過BOSS啊。那我們隻要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就行了,不是嗎?”
【吐槽:又是關西腔,我討厭關西腔】
————什麼。
腦子裏又蹦出這個詞的我迅速朝左後方側滑,想要躲到亞絲娜身後。
不過牙王卻抬起右手徑直指向這邊。亞絲娜則無情地快速挪步,躲開了聚集而來的幾十人的視線。
“怎樣啊,黑衣封弊者!關於BOSS的攻略,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我沒能從喊出這些話的牙王的表情上,立刻看出他是出於怎樣的考慮。
“……到底想做什麼……”
一邊這樣小聲說道,身旁的亞絲娜也略微歪起了頭。
牙王率領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聽說是以反封測者主義為綱領的集團。為了對抗獨占資源的原封測者,他積極地從還留在初始之街的數千名玩家中募集成員,用公平地分配金錢與道具等手法展開對遊戲的攻略……這才應該是牙王的理念啊。
然而,為什麼現在卻讓可以說是原封測者代表的我發言呢?一般來想應該是某種陷阱……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仙人掌頭的單手劍士眼中發出的光芒,怎麼看都是極為認真的。
如果那副神情是演技的話,那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一邊在心裏咒罵對方,一邊挺胸抬頭。向前邁出一步、兩步、三步,走到聯隊全員都能看到我的地方停了下了來。
“……醜話說在前頭,我也隻是知道封測時期的BOSS。所以,這次的BOSS有什麼……和封測時期不同的地方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剛開始說話,本還在吵吵嚷嚷的玩家們便逐漸安靜了下來。本以為林德會插嘴,但他也沒有要打斷我的意思。
“不過,至少迷宮區出現的雜兵Taurus的攻擊模式和封測時期是一樣的。所以,我想BOSS會用來攻擊的某種劍技應該是雜兵技能的延伸。就和剛才確認過的一樣,基本上都是〈看到預備動作就要進行回避〉,不過關鍵還是在挨下第一擊後的應對措施。隻有吃到雙重Debuff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的。封測時,因眩暈而陷入麻痹的玩家…………”
幾乎都死了。
在這麼說出口之前我勉強把它吞了回去,改口說道:
“……總之,隻要冷靜地盯好BOSS的大錘,第二擊是絕對可以躲掉的。隻要注意好這點,以這個陣容能做到無人死亡就幹掉BOSS。”
到頭來,我也說不出什麼比阿爾戈攻略本更多的東西,不過在我閉上嘴後,幾乎所有玩家都重重地點了點頭。
牙王的表情依然無法摸透,林德卻像是感覺意外似的瞥了我一眼,然後用力拍了下手。
“好,大家聽好了,第二擊絕對要躲開!——那麼,就讓我們就開始吧!”
他轉過身去,麵朝向巨大的雙開門。隨後唰地拔出了腰間的彎刀並高高舉起。
“……將第二層BOSS,打倒!!”
嗚哦——!!
喊聲震撼了整個昏暗的通路。
青色的頭發在空中飄動,將左手搭在門上的林德的身影和在第一層同樣的地方見到的蒂爾貝魯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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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怪物對玩家進行的攻擊,在係統上可以分為兩大類。
一類會減少HP,即〈直接攻擊〉。
而另一類,是即使被擊中HP也不會減少,但有時卻會造成非常危險的情況的〈間接攻擊〉……也就是妨礙效果(Debuff)。
設計這個這個死亡遊戲的茅場晶彥,大概也至少有考慮到照顧新手玩家,棲息在第一層迷宮區的※Kobold族,包括BOSS在內幾乎都不會施展出Debuff攻擊。讓蒂爾貝魯喪命的〈行動延遲(Delay)〉雖然也屬於Debuff,但由於隻要連續被大威力攻擊擊中就會有很大幾率出現這個效果,因此並不能算是Kobold王固有的特殊攻擊。
【※注:還是稍微提一下吧,根據動畫,Kobold就是狗頭人……】
因此,棲息於第二層迷宮區的牛頭男——Taurus族,才是玩家首次遇到的,真正使用Debuff的怪物。
*
“來了!”
我在看到巨大的雙手錘被垂直掄過頭頂的瞬間大聲叫道。
喔,明白,這麼答道的五名小隊成員全都猛地向後一跳。在空中停了一下的錘子打擊麵帶上了層層絢麗的黃色電火花。
“嗚嗚嗚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那怒吼聲震動了空氣,簡直像是要進行遠距離攻擊一樣,之後錘子落了下來。纏繞著閃電的金屬塊猛地砸到了青黑色的地板上。這就是Taurus族固有的,附帶Debuff的劍技——〈Numbing
Impact〉。Numbing就是讓人麻痹的意思——
在能直接造成傷害的範圍裏當然沒有任何人,不過還是有細微的電火花以撞擊點為中心呈放射狀擴散開來。在地麵上遊走的其中一支火花,在變得稀薄並消失之前輕輕碰到了我的靴子。
腳尖立刻感到了疼痛與不適。不過好歹還是避開了Debuff的效果範圍,HP槽下方的眩暈圖標也沒有點亮。夥伴們躲開的距離都比我遠,因此應該都成功回避掉了。
“全力發動攻擊!”
我再次發出指示,以半圓形包圍牛頭男人的六個人一口氣向前衝去,像是要還以顏色一樣用各自的武器施展出最大威力的劍技。艾基爾的雙手斧,他同行三人的同類武器,亞絲娜的Wind
Fleuret,以及我的Anneal
Blade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效,直接打在了怪物身上。牛頭男三條HP槽中的第一條終於被打光了,轉到了第二條上。
“……看來行得通啊!”
亞絲娜在我左邊低聲說道,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已經成了組隊戰時的固定位置。
“嗯,但不能大意!在到第三條HP槽之前〈Numbing〉還是會連續使出的!還有……”
後半句話我提高了音量,好讓艾基爾他們也能聽到。
“……考慮到第一層的發生的事,在HP到第三條後可能會有未知攻擊出現!要是那樣我們就後撤!”
“喔!”
牛頭男從行動延遲(Delay)中恢複了過來,同時我們的技能冷卻時間(Cooling
Time)也結束了。看出下一次攻擊是橫向範圍攻擊的艾基爾肉盾部隊,立刻在攻擊線路上擺出防禦架勢。我和亞絲娜則是站在稍遠處估計著回擊的時機。
第二層BOSS攻略戰已經進行了五分鍾多一點。
至此為止,我們H隊打得很順利。〈Numbing〉自不用說,也沒有夥伴受到預料之外的嚴重傷害。當然,作為肉盾的四個人每次為了防禦敵人的大招還是會掉HP,但如今就算退下一個人進行POT輪換也完全頂得住。
隻不過——
如果隻有我們的戰鬥進行得很順利,意義也不是很大。
H隊六名成員所麵對的名為〈Nato
TheKernel
Taurus〉,全身青色的牛頭男,說到底也隻是BOSS怪的附屬……也就是護衛Mob罷了。
*
“回避!回避————!”
從寬廣的BOSS房間的相反方向傳來的,是意義完全不同的喊叫。在與Nato上校戰鬥時我抽空看了看那邊,可以看到一個比幾十名玩家都要高,巨大得可怕的身影。
深紅色短毛皮下筋骨隆隆,腰間纏著一根奢華的金色布條,上半身是Taurus族傳統的全裸,掛在肩上的鎖鏈也是黃金色的。順帶一提,雙手緊握的戰錘同樣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澤。
除開顏色差異的話,外形跟我們所麵對的Nato上校一模一樣,但還是有一點很大的不同。就是體格。第二層的BOSS怪,〈Balun
The
General
Taurus〉……通稱Balun將軍,身高大約是Nato上校的兩倍。
由於艾恩葛朗特的迷宮塔有著天花板這種物理限製的存在,所以比起野外BOSS超大型黑毛和牛〈Bullbous
Bow〉,Balun的體型要小一些,但也是個頭超過五米的人型怪物,依舊會讓人從本能上感到恐怖。而已經給我們很大壓迫感的第一層Kobold王,身高也隻有兩米零幾十厘米罷了。
當然,Balun將軍手持的黃金戰錘也和那酒桶大小的腦袋一樣大得出奇。高高舉起的巨錘打擊麵上出現黃色的電火花。遵從林德的回避命令,肉盾部隊和攻擊部隊全都急忙向後撤去。隨後——
“嗚嗚哦哦哦哦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連迫力都是Nato上校兩倍的咆哮聲,BOSS的巨錘轟然砸到了地麵上。撞擊產生的衝擊波都傳到了離那裏很遠的我們這兒,緊接而來的電火花漩渦範圍也更為廣。效果範圍也要比部下的技能翻倍。那就是Balun將軍的獨特技,〈Numbing
Detonation〉。
準備動作十分容易辨認,但就算這樣還是有兩人沒能退到安全圈內,腳被黃色的電火花吞噬了。閃電頓時像繩索一樣將他們全身束縛住,讓玩家產生了硬直。這種〈行動不能(眩暈)〉是眾多Debuff中最為常見的,所以也經常會被命中,但其所造成的效果是絕對不容輕視的。效果時間隻有三秒,隻要過了這點時間就可以自動恢複,這點和其他大多數Debuff不同。
不過——如果是遊刃有餘地狩獵弱小的雜兵還好說,但在與眼下最強的存在,樓層BOSS交戰中,三秒就顯得尤為漫長了。隻是從遠處用餘光看著這些的我都能深深感受到中了眩暈的兩人心中的恐懼和焦躁感。
一秒、兩秒……在就要數到三時,硬直中的其中一人右手中的單手用短槍滑落了下來,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是眩暈中一定幾率會發生的附加效果〈脫手(Fumble)〉。在眩暈解除後,那名玩家……鎧甲下穿著青色襯衣的林德隊的一員,便要蹲下去拾起槍。
“笨……”
——退開啊,第二下要來了啊!
我拚命忍住才沒有大聲叫出來。就算喊出來,離這裏很遠的他也是聽不到的,而且還會被誤認為H隊的成員想要命令他們吧。就在我使出渾身氣力給Nato上校側腹來了一記〈Slant〉時,遠處的Balun將軍則是再度揮下巨錘——
咣當!連續兩次的〈Detonation〉。
從砸到和之前完全相同位置的巨錘那裏擴散出的黃色閃電,再次吞沒了才拾起槍的林德隊成員,讓他產生了硬直。
不過,剛才是固定在那裏一動不能動的他,這次則是倒在了地上。包裹著虛擬體的光效也不是黃色而是淺綠色。他中的並不是眩暈,而是更為強力更為嚴重的Debuff,〈麻痹(Paralyze)〉。
這也是Taurus族施展的Numbing係技能中,真正可怕之處。也就是如果連續被Debuff命中,那麼第二次的效果就會變成麻痹。
和眩暈不同,麻痹並不會在幾秒後恢複。雖說不是永久效果,不過最弱的麻痹效果消失也要五分鍾……也就是三百秒。當然,在戰鬥中倒下那麼長的時間是絕對免不了一死的,隻能通過使用道具來恢複。
主要的恢複手段是治療藥劑,或是淨化水晶。後者不到更高的樓層是無法入手的,因此現在也隻有靠POT了,但在麻痹中慣用手也隻能緩慢挪動,要從袋子裏取出藥瓶後喝下也是要費一番工夫的。當然,靠自己逃離到BOSS的攻擊範圍之外也是不可能的。
——不是說過不要馬上去撿武器,要先觀察BOSS的巨錘,確認會不會有第二次攻擊了嗎!
現在就算這樣喊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拾起掉落的武器幾乎是本能的行動。在封測時期,我也不知道犯過多少次同樣的錯誤,造成被後續攻擊打得很痛。能夠冷靜應對這種情況也是在取得了可以迅速換上儲藏格內預備裝備的〈快速切換〉這項Mod之後了。
陷入麻痹的槍使立刻成了Balun將軍的目標,它抬起右腳準備施展踩踏(Stomp)。不過好在團隊成員及時把他從BOSS身前拉開,就那樣移動到了後方。
我呼出一口氣,視線跟著那幾名玩家,隨後又瞪大了雙眼。
在牆根下已經有七八名玩家倒在那裏,用無法自由活動的手拿出綠色的藥劑喝下,等著它發揮效果驅散掉麻痹。就在我們H隊拉住Nato上校期間,已經有那麼多人中了〈雙重Numbing〉啊。
“本隊的處境越來越糟了啊……”
結束了POT輪換,重新回到戰鬥中的艾基爾用那粗重的聲音嘟囔到。我點了點頭,很快回答道:
“嗯,不過,隻要再打一段時間應該就能把握好時機了。現在都還和封測時沒有區別,好歹能……”
挺過去的吧。我這番樂觀的推測卻被亞絲娜那緊張的聲音打斷了。
“不過,桐人君。如果麻痹的人數繼續增加的話……不是連暫時撤退都會難以做到了麼?”
“…………!”
我不禁愣了一下,緊緊握住右手中的Anneal
Blade。雖說隻要不是自己有意鬆手,武器就不會掉落(除非因為外部因素造成脫手),看到剛才的場麵還是會忍不住手上使勁。
比起這些,現在更應該考慮亞絲娜指出的情況。
艾恩葛朗特各層的BOSS房間,就算是在像現在這樣戰鬥開始後,玩家也不會被關在裏麵。也就是說,如果情況危急的話也能暫時撤退。當然,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由於與BOSS戰鬥的地點離出口有著相當一段距離,大家各自四散逃竄的話就會遭到身後BOSS的追擊,導致遲緩、眩暈、甚至有可能就被那樣打死。
也就是說,想從BOSS房間撤退,在某種意義上要做到比攻擊時更嚴格的連攜行動才行……到底能不能抱著麻痹的夥伴進行撤離?
而且,想要用雙手抱起無法動彈的玩家進行搬運要有很高的力量值(STR)。對於一層迷宮區昏倒的亞絲娜,我也無法用自己那瘦弱的胳膊將她抱起,隻能采取利用睡袋的非常手段,這點還記憶猶新。
而乍一看去,不論是林德隊還是牙王隊,近八成的隊員都是平均型或者速度型玩家,極偏向STR的純肉盾少得可憐。確實,正如亞絲娜所說,繼續有玩家被麻痹的話,就算想從BOSS房間撤退也會變得很難……
“——趁現在暫時退卻,徹底研究一下Numbing的對策會更好吧。”
我一邊用側滑回避掉Nato上校的巨錘三連擊一邊說道。在我身旁用同樣動作躲開攻擊的亞絲娜也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如果從這裏用喊的讓本隊所有人都聽到的話,指揮係統會陷入混亂的。首先必須單向林德先生提出建議才行。”
榛色的眼瞳快速掃了兩下,看了看H隊全員與Nato上校的HP。
“……這裏靠五個人也頂得住。桐人君,你去和林德先生談談吧。”
“誒……沒,沒問題嗎?”
“嗯,No
problem!”
不知何時聽到了我們談話的艾基爾從身後這樣喊道。
“隻是防禦的話就讓我們四個應付吧!你離開個兩三分鍾也沒問題!”
我轉頭看去,棕色皮膚的巨漢和他的友人們朝我點了點頭,於是我下定了決心。對Balun戰的基本就是要求零麻痹者。現狀則是由於聯隊人數眾多以及平均等級較高,好歹還能維持住戰線,如果是封測時期的陣容的話現在就算團滅(Wipe)了也不足為奇。
“我明白了,那就先拜托了!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