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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用精靈的魔法,不對是咒文將我們傳送到主街區附近的基茲梅爾的這個提議致以深深的感謝並推辭掉的我和亞絲娜,穿過即便太陽升起卻依然被閉鎖於濃霧之中的峽穀,向著作為第3層的主區域的森林出發。
回頭望去,滯留了約十五小時的黑精靈野營地的旗幟,在山穀的深處微微飄搖。不過再走遠僅僅幾十米的話,就連它們也會被霧氣所遮掩變得無法看見了吧。估計正與我考慮著相同事情的亞絲娜,帶著些許不安說道:
「……能好好地,回到這裏來的對吧?」
「沒問題……我覺得哦。而且也應該被標記在地圖上了。」
「覺得?應該?」
亞絲娜的表情變得越發懷疑,於是我以防萬一打開了窗口,使地圖列表可動化。占據了第3層南半邊的《迷霧之森》的大部分仍呈灰色,能可視化的就隻有我們走過的道路而已。不過即便如此,昨天從第2層登上來時的帶有階梯的石亭,和女王蜘蛛潛藏的洞窟,還有黑精靈野營地的入口都以發光點標示著,這樣大概就完全不會迷路了吧。
讓亞絲娜認可之後,我們開始以往返階梯的亭子為目標進發。當然,這就需要在沒有道路的森林中前進,不過心底裏那揮之不去的不安感的理由不僅如此。作為NPC高手,不對正確來說是精英級Mob《DarkElfRoyalGuard》的基茲梅爾不在這裏,對心理的影響程度就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早知如此,把返回街區的行程往後拖個兩、三天,一直和基茲梅爾一起進行任務那樣會好得多吧。
雖說總不會是被我的膽怯給傳染了,不過身旁也傳來了不怎麼精神的聲音:
「我說……基茲梅爾小姐她……到什麼時候……」
但是,話語在形成明確的疑問式之前便逐漸消失。向我投以視線,把將風帽甩在身後的細劍使的臉上,隨即浮現出摻雜著好幾分微妙差別的淡然笑容,輕聲說道:
「……像這樣子去依賴她是不行的吧,肯定。因為總有一天,分別的時刻必然會到來……」
「……是啊。」
點了下頭後,我稍誇張地展開雙手補充道:
「而且,關於基茲梅爾的事情,就連我的封弊者知識也派不上用場。在最初的事件戰鬥中,從亞絲娜將森林精靈的大哥打倒的時候開始,就和我所知道的路線完全分歧開來了。」
「等等,別說成跟我一個人打倒的那樣啊。」
「不不,給予的傷害有八成是你那邊的點數……」
【鳴泣譯注:原文是point,我覺得有兩種說法:一,數值;二,細劍對[弱點部位]產生的暴擊】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注意到在前方響起了異常的聲音,猛地邊舉起右手停了下來。亞絲娜也閉上口,擺好了架勢。
喀撒、喀撒地作響的聲音逐漸變大,數秒後,能辨識到從飄忽的迷霧深處偷偷靠近的低矮而細長的輪廓。不是人類型。昆蟲……不對,是野獸。在迷霧之森中會有五種野獸型怪物出沒,不過那種大小的就隻有一種。
我一邊把右手伸向背後的AnnealBlade+8,邊低聲地向亞絲娜講解:
「是狼。雖然沒有麻煩的特殊攻擊,不過HP減半之後就會用嗥叫聲呼喚同伴。血槽變黃時就用劍技一口氣解決。」
「了解。」
和簡潔地應答道的亞絲娜同時,我將愛劍拔出。就如被高昂的滑鞘聲所挑釁了一般,灰色的劈開濃霧突進過來。從頭部延伸到背上的鮮豔的黃色鬃毛,於狼而言也展得甚為細長的鼻梁。毫無疑問,是在封測時代甚為棘手的《RoaringWolf》。
看來被鎖定為目標的是我,於是亞絲娜迅速地移出了攻擊範圍。狼在衝刺的途中縮起身軀,猛然跳起。幾乎是從正上方襲來,體長兩米的巨體單以防禦應對會有很高概率被推倒,並陷入跌倒【Tumble】狀態挨上連續的噬咬攻擊。雖然需要進行大幅度的回避或者是以劍技迎擊,不過要描畫出自下而上的軌道也就是對空技,正是單手直劍所不擅長的範圍。就現狀而言《VerticalArc》的第二擊最能夠爭取到角度,不過在第一擊打空之後還要讓第二擊命中其難度實在是過高了。
我將已經架好的愛劍收下,稍稍沉下身體。邊狠盯著從上空猛然撲來的狼邊計算著時機,毅然地一蹬地麵。並非劍,而是右腳上產生了光效,全身被不可視的力量加速。後空翻的同時作出的垂直踢擊,體術技能《弦月》捕捉到RoaringWolf的頸部,狼發出「嗷!」的一聲哀鳴被彈回至將近正上方。
在隱居於第2層的胡子師傅的門下,完成了從雙重意義上來說都很艱辛的修行而領悟到的體術,是很稱手的優秀攻擊技能。但是,由於無法把手腳強化得如武器那般,所以給予的傷害量無法匹敵武器攻擊。雖然吃下了注入渾身力氣的一記反擊,不過狼的HP仍剩餘有近八成。
在狼重整體勢之前用劍去追擊是否來得及可說是比較微妙,然而要交接的話不再削減一點的話……邊思索著,我擺出了著地姿勢。不過,就在我和狼都仍在空中的時候,
「Switch!」
聽到這陣聲音,披風飄舞著的細劍使從右側飛奔而出。邊奔跑著邊把ChivalricRapier架在右腋下,擺出了二連擊技《ParallelSting》的動作。「劍的重量應該已經改變了,這沒問題吧」——如此的擔心也不過瞬息之間,曾讓我聯想到流星的銀色之光便閃現在空中,目不可見的突刺技貫穿了將要落下的狼的身體。
隨著具有質感的「嗞嘎嘎!」音效響起,RoaringWolf在空中咕嚕咕嚕地旋轉著被打飛,撞上了離得很遠的樹木。顯示於我的視野中的狼的HP槽劇減,從殘餘七成一直越過六成的界線——進入了黃色區域。
「……啊。」
定格在著地時的姿勢的我呢喃著,刺出細劍的亞絲娜也「啊啦」地叫出了聲。
緊接著,兩個人同時猛蹬地麵,然而那時狼已經立起身,以坐地的姿勢抬起臉,開始震響它那細長的喉嚨發出「嗷喔喔喔喔喔~~~~喔」的嚎叫聲。隨即,從森林的四處,傳回了「嗚喔喔喔喔喔~~~~喔」的聲音。
停下腳的亞絲娜,向我輕輕一瞥,聳聳肩說道。
「因為,我實在是沒想到兩發就能扣那麼多嘛。」
*
將稀稀拉拉地聚集而來的狼群全部收拾掉,花了將近十分鍾。與擁有《呼叫同伴》能力的Mob對手纏上的話會很危險,不過以現在的位置,要是事態惡化還可以使出逃回後方的野營地裏這一招。雖然估計基茲梅爾會驚呆了就是了。
幸運的是沒有依靠這個最終手段,而且沒有使其再喚來額外的同伴就將五匹狼打倒的我們,呼地歎了一聲收劍入鞘。
AnnealBlade+8發揮了於期待以上的性能,不過可怕的果然還是亞絲娜的ChivalricRapier+5。明明是以連擊數為優點的細劍,它的連續技的每一發卻有著雙手槍般的攻擊力。而且,至今為止強化空位還留有多達10個。等到完全強化的那一天到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細劍使大人似乎對我的這般戰栗無動於衷,在穿透樹葉間隙的陽光下大步流星地行走著。對於她來說,重要的肯定並非劍在數值上的規格而是手感和平衡等感覺上的要素吧。還有,就是和這柄劍在一起的話就能夠戰鬥下去的這份信賴感。
當然感覺是很重要的。即使是在NerveGear實用化之前,用平麵顯示器來遊玩作品時,包含我在內的遊戲玩家們也會特別在意鼠標和鍵盤的操作感。我的網遊同伴中,隻因為停止生產會感到困擾這種理由,就購入複數個自己喜歡的設備存放起來的人也絕不罕見。
然而,在VRMMO中,總感覺比起理論更優先於感覺這種事包含著某種難以言道的危險性。當然沒有任何根據,這不過是單純的《感覺》而已,不過……
「等等。」
突然,在前方行走著的亞絲娜如此低語著的同時站住了腳,我差一點就撞上了她的後背,邊以不自然的姿勢停下,邊慌忙地打量著周圍的情況。雖說是在考慮著事情,不過我並沒有變得散漫下來的意思。不管是眼還是耳,都沒有捕捉到怪物的氣息……
不對。
不知從多遠處,聽到了欽、地一聲高而尖銳的金屬音。又一次,再是一次。雖不規則但卻不絕於耳,那陣聲音是——
「劍和劍的戰鬥……?」
麵向如此呢喃著轉過頭來的亞絲娜,我迅速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講,這裏都是SwordArtOnline。劍戟的聲音絕不稀奇。
然而問題是,在這片《迷霧之森》中,像第一層的Kobold和第二層的Taurus那樣使用武器的普通Mob是不會這麼喧鬧的。要論可能性的話,就隻有森林精靈對黑精靈、精靈對玩家的事件戰鬥——又或者是,玩家對玩家,也就是所謂的PvP。
這並非最後那個組合,希望如此。既不認為有人會同意在這種危險的區域中決鬥,而要不是決鬥的話,那換言之……
在這裏打消思考,我低聲地作出提案。
「以防萬一,我們看看情況吧。」
雖然亞絲娜看起來稍有迷惑,不過還是馬上點頭示意。
「……我知道了。」
*
戰鬥的音效能傳達的範圍,由地形和天候,以及傾聽者的個人屬性所左右,原則上來說並不是那麼寬廣的。向著能聽到聲音的方向,屈下身子移動了數分鍾後,前方的樹叢深處那明亮的閃光——劍技的光效正斷斷續續地閃爍著。
再前進了數米,和亞絲娜並排將後背抵在古木的樹幹上後,悄悄地從左右兩側窺探過去。
首先看見的,是背向這邊展開半圓形陣型的五位玩家。衣服【Doublet】的顏色都是藍底銀色。毫無疑問,是林德所率領的《DragonKnight》的成員。站立於五人中央,把藍色的長發束在身後的纖瘦的男人估計就是林德本人了吧。他把右手的曲刀《PaleEdge》高高舉起,一副計算著指示的時機的樣子。然而,處於待機狀態中的五人的對側,依舊持續著激烈的擊劍聲。
思忖著究竟是和誰,或者是和什麼戰鬥著呢而立起了腳尖,想要把半圓陣的盡頭都收入到視野以內。
首先看到的,是大大地飄舞著的綠色鬥篷和鉑銀色的長發,以及從頭的兩側長長伸出的耳朵。不是玩家。是森林精靈的男騎士——而且,和在昨天傍晚與我和亞絲娜交戰的《ForestElvenHallowedKnight》相比,從容姿到細節都完全一樣。有著如雪般白皙的肌膚的精靈,背朝向林德他們,正與某個人激烈地交鋒。明明其背後仿佛就如無防備般,然而五位玩家依舊是待機著不動。也就是說……
「……那些人也是,正在做《翡翠的秘鑰》的任務……?」
聽到背靠背站立著的亞絲娜的低語聲,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而且,估計他們想要成為森林精靈的友方吧。也就是說,和那個精靈戰鬥的對手是……」
正當此時,貫通相互接觸的裝備,銳利的震響聲傳出。亞絲娜也和我作出了同樣的推測。DragonKnight的五個人和精英森林精靈向對側包圍而戰的,是有著黑色皮膚和紫色頭發的《DarkElvenRoyalGuard》……換言之,應該就是第二個基茲梅爾沒錯了。
這確是有可能發生的。倒不如說,這是必然的展開。誰都能接受從第3層開始的戰役任務,換而言之作為任務的起點的森林精靈與黑精靈的戰鬥,在這片森林中將會無窮無盡地重複下去。基茲梅爾有無數個,這個概念也許會讓人感到強烈的違和感吧,不過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讓除我們以外的玩家不要對這個戰役出手的理由。能做的就隻有,看著森林精靈的男騎士和黑精靈的女騎士一同殞命——
不對,那是錯誤的。我已經知道了。回避掉兩位精靈同歸於盡的結局,使同伴的一方生存下來的可能性。
昨天會如此察覺到,那是因為和亞絲娜一起行動了。恐怕隻有我一個的話,會被封測時代的知識所束縛,不使出全力去擊敗森林精靈而一味貫徹著防守的方針吧。然而亞絲娜以比認真還要認真,甚至是使出了全部的全力向實力遠高於自己的精英Mob發起挑戰,並出色地將其擊敗了。當然傷害的大部分來源都是基茲梅爾,我也相當地努力地發起了攻擊,不過若是沒有亞絲娜的奮鬥的話是不可能有這般結果的。
如此看來,林德率領的藍衣集團,多半是得到了這個任務的情報。是傳送門開通僅一天後《阿爾戈攻略本·第3層篇vol1》就派發了嗎,還是說從別的途徑獲得的情報,這些都不得而知,不過林德他們沒有魯莽地介入戰鬥中而是處於待機狀態,毫無疑問是因為他們知道敵方精靈發動大技→友方精靈賭命還擊最後雙方一同倒下的這個流程。
——怎麼辦。
在刹那的躊躇之間,我緊咬起嘴唇。
應該闖進戰場裏,向林德作出『盡全力的話就能夠擊倒敵方精靈,如此一來己方精靈就會成為強力的護衛』的建議嗎。然而在這種狀況下,對我的不信任能與牙王匹敵的林德是否會接受這個建議呢。
而且——在那時候,就會變成是我和亞絲娜助他們殺害第二個基茲梅爾了。
當然,這不過是無理透頂的感傷而已。這是因為,昨天我們毫無理由地就把基茲梅爾視為友方,並毫不留情地殺害了敵對的森林精靈。精靈的兩個種族都無正義或邪惡可言。假使昨天我們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森林精靈一側的話,我和亞絲娜也應該會將基茲梅爾殺害,被招待到森林精靈的野營地裏度過一晚,與男騎士結下友誼。說到底就連我自己,也在僅僅數分鍾前,不也是淨在想在這個世界中把感情優先於道理會帶來的危險性嗎。
【鳴泣:毫無理由你妹啊,是誰說喜歡黑(da)色(jie)的(jie)?另外我賭五毛對方不是女性你絕對不會原形畢露】
…………不過。
當我更為用力地咬住嘴唇的時候,從身後極近處,聽到一反常態的嘶啞聲。
「抱歉……就交給桐人君了。」
雖然隻是簡單的語句,不過在那其中滲出了深深的躊躇。亞絲娜也是,和我陷於同樣的困境之中了吧。
——真是的,任務這種東西。
在胸中深處,這番抱怨化為苦澀的氣泡綻開了。
有關於被包含MMORPG中的任務內的兩難境地,昨晚我才剛和亞絲娜談論過。在這個同時連進龐大數字的玩家的世界中,不可能存在僅僅一人的勇者這種東西。大家都擁有著體驗由自己充當主人公的故事【Quest】的權利。即便在SAO死亡遊戲化的如今也是……或者說,正因為是現在才會如此。
然而,在時間上,不同的玩家所走向的不同故事會相互交錯。今天早晨在洞窟中擦肩而過的牙王,還有現在站在十幾米開外的位置的林德也是,原本是不能與我們相遇的。因為在那個瞬間,故事的唯一性就會消亡。
在接受任務的瞬間,那個玩家或者是隊伍就會被隔離至臨時【Instance】地圖裏,直到完成之前都不會和其他玩家相遇。那是理想型的處理方法吧。但是,無論如何要同時生成幾十幾百個寬廣的區域和迷宮都是不可能的。單就那個精靈野營地是臨時性的而言,就已經足夠令人驚訝了。而且,濫用臨時地圖也會使MMO失去其作為MMO的必然性。
我邊緊咬著牙邊如此思考著的時候,精靈騎士們的戰鬥的激烈程度也在增加。從HP槽的殘量來看,想要去嚐試說服林德的話,已經沒有多少能迷惘的時間了。
不對……實際上,這不是該迷惘的場麵。需要優先的不是保全故事性,而是從死亡遊戲化的SAO中逃離。要是能提高其可能性的話什麼都該去做。
「……去吧。」
我低聲地呢喃道,亞絲娜則頷首示意,這時——
交鋒勢頭正旺的兩個精靈騎士將站立位置轉過了九十度,至今為止都被綠色鬥篷遮住的黑精靈的身姿展露了出來。
黑與紫的輕金屬鎧,長軍刀和小型的箏型盾。淺黑色的皮膚,以及暗紫色的頭發。到這裏為止都和基茲梅爾完全一樣。然後——相同的,也就僅此而已。
「誒……!?」
亞絲娜猛地一喘,我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把發型梳成大背頭的黑精靈騎士的身高,相對於森林精靈騎士並沒有多少差距。雙臂肌肉發達,容貌俊美而又威猛。換言之,不管怎麼看都是個男子。
在我呆然地凝視著的前方,黑精靈的男騎士迅猛地踏出一步鑽過森林精靈的長劍的空子,命中了向上斬的一擊。金發的騎士被砍飛了數米遠,發出呻吟聲跌倒在地上。
黑精靈並沒有對森林精靈窮追猛打,取而代之的是以他那充滿著敵意的雙眸望向林德他們。舉向左上方的軍刀,釋放出紫色的光輝。林德將彎刀揮下,一邊架起左手的圓盾邊叫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