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卷 第5章 黑與白的協奏曲 part5(2 / 3)

可能是感覺到我的視線中包含著的疑惑,亞絲娜往這邊一瞥又低下頭後,再次說出了超出我預想的台詞:

「話先說在前頭,《裁縫》已經從格子中刪掉了哦。而且做出來的衣服之類的,也基本變回了布。」

「誒,是、是這樣嗎?那,真的是無意中嗎?」

「我已經那樣說過了吧……嘛啊,雖說也不僅僅是那樣……」

「……你是說……?」

「保密。等我想說的時候就會說啦。」

雖然是這種冷淡的反應,但臉上卻不知為何浮現出微笑的亞絲娜,後背離開先前靠著的帳篷說道:

「那,你要怎麼樣?要進浴池的話,我也是會在這裏輪班望風的哦?」

「啊——、唔——嗯,三分鍾就能搞定所以用不著輪班啦。你先去食堂吧。」

「了解。吃飯的時候,你可要給我說說今天幹掉的那隻大蜘蛛裏爆出了什麼東西啊。」

「是是。」

我點點頭站起來,亞絲娜邊輕輕揮手邊向隔壁的食堂帳篷走去。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後,我鑽過浴池帳篷的垂簾。

傍晚,陪同一回到野營地就直走到這個地方的亞絲娜,在入口輪番望風的這種做法自開始以來已經過了五天。不過,進入不問男女而由NPC黑精靈使用中的帳篷則是一次都沒有過。老實說,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輪班望風其實並無必要,不過我也理解,浴池的出入口僅有一枚無法上鎖的布確實會令人心生不安。

雖然明白這一點,不過作為男性的我也沒有去介意浴場的保安係統的立場,所以一走上被鋪設於帳篷內部的木板我就對裝備人偶畫麵的全解除【Remove】按鈕發出三連擊讓全裝備回到道具欄裏。隨之襲來的涼意使我縮起身子,直走到被設置於地板深處的大型浴池中。其實是想試試充滿氣勢地跳進去的,不過要是發出太過激烈的水聲說不定周圍的精靈會來查看發生了什麼情況,所以我盡力悄悄地滑了進去。

浴池的長度達到了兩米半,雖然要使這麼多的熱水沸騰起來會很麻煩,不過那似乎是精靈所擅長的咒文的力量。浸得滿滿的熱水呈淺綠色,釋放出既像薄荷又像檜木的怡人芳香。直浸到肩膀後全身就被舒適的熱度和壓力所包裹,確實亞絲娜會著迷於此也是理所當然的啊,不過這麼想的同時,果然還是注意到了比不上真正的浴池的地方。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我覺得液體的液體感略有不足。

我在平日,都極力地不使自己意識到這個艾恩葛朗特以及自己的身體,隻是多邊形組成的這一事實。隻要有一丁點兒《這是假的》的感覺,就會在不知不覺間,產生類似於認為可以重頭來過的想法。雖然在戰鬥進食睡眠時都覺得不論是世界還是自己都已經足夠真實了,不過偶爾還是會像這樣產生違和感。我之所以會不怎麼看重入浴,肯定也是因為那個理由——……

不,或許那也隻是單純的借口罷了。在現實世界中,我也並不是個那麼喜歡洗澡的孩子。意外的是,就不洗頭不擦身不用吹風機的這一點,說不定和這邊的浴池更合得來。

在木板的角落排放有似乎裝著洗發水和沐浴露的小壺,不過我當然不會去用。究竟亞絲娜是否有效地使用了它們呢,這算是問了也不會踩雷的種類的問題吧……

考慮著如此這般的事情時已經過去了兩分鍾,我打算結束這簡單的衝洗準備站起來。

帳篷入口的垂簾,正是在那時被從對側輕輕地提起。

——亞絲娜來取落下的東西還是什麼別的?不對不對地板上什麼都沒有掉。

——其他的玩家也來浴池洗澡?不對不對這裏是臨時地圖。

——森林精靈的殺手來要我的命?不對不對進來的人物的肌膚是黑精靈特有的牛奶咖啡色……

注意到雙手緊握住浴池邊緣陷入硬直狀態的我的來訪者,眨了眨瑪瑙色的瞳孔後,若無其事地說道:

「哦呀,你進來了啊,桐人。」

——十分抱歉,我一會再進來。

我當然預想到了這種展開,不過身披鎧甲外搭鬥篷的黑精靈騎士的表情毫無變化,麻利地穿過垂簾後觸摸著左肩的別扣繼續說道:

「我也打算在這裏沐浴,沒問題吧?」

在瞬間看清狀況,探究能夠選擇的一切行動,並預測其發展再作出決定。這對於在SAO中生存下來來說是最為重要的能力之一,就在基茲梅爾等待著這邊的回答的半秒內,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轉動腦筋。畢竟,在這裏作出的選擇出錯了的話,我說不定就會被關進第一層的黑鐵宮裏。

對於SAO開發組來說,導入防騷擾代碼是個苦澀的選擇。

我還記得這句話,是在封測開始的時候,在刊登於雜誌上的訪談裏讀到的。

與攻擊他人或偷竊不同,對難以劃出作為犯罪行為的界線的《不適當的接觸》的應對方法,最初似乎是想要交由禮儀和道德觀念這樣的玩家的自淨作用來解決。由係統加以一律檢驗說不定會導致代碼的運行錯誤,而且代碼的構造也有可能會被用於歧途。

但是,由於無法從在外觀上與玩家區別開來的NPC的存在,和VRMMO這個嶄新的遊戲種類自身,無可奈何之下到最後還是導入了代碼。具體地來說,《在完全潛行環境中盡情地觸摸年輕的女性型NPC》這種狀況,似乎會引發審查機構的倫理代碼。雖然很在意既然如此那PK時會怎麼樣,不過自古以來那方麵的基準都是很不合理的吧。盡管在訪談中作出回答的並非茅場而是Argus開發團隊的成員們,然而他們似乎也因為現實世界的諸多緣由而對被加以運用的倫理代碼的種種想了不少。

不管怎樣,存在於SAO中的防騷擾代碼,就是以應對向異性NPC而非異性玩家的不適當行為作為主要目的而被導入的。

然而,若是如此,那麼係統會對由NPC一方衝進浴池的這個展開做出怎樣的判斷呢。到底是沒經過接觸代碼就不會發動呢,還是光看到基茲梅爾解除全部裝備的身姿就已經要出局了呢——或者說,由於是特殊情況所以Everything'sgonnabealright呢。

我在運行到極限轉速的大腦中冒出虛幻的白煙的狀態下回答:

「請、請用吧,我也要出去了。」

在談論係統層麵之前,作為一個人也應該這樣做吧。基於此判斷,我準備迅速地逃離浴場,然而有一個問題。現在,我正處於全裝備解除狀態,這副模樣根本不能從浴池中出來啊。在男性玩家之中,也有根本不把赤裸中的假想體【Avatar】被看光當作一回事的豪傑,在大街上也能淡然地進行換裝之類的操作,不過遺憾的是我並沒有那般的膽量。

因此,應該在基茲梅爾的視線移開的瞬間才行動,緊握著浴池的邊緣計算著時機——

「是嗎,抱歉啊。」

輕輕頷首後,精靈騎士一邊轉向帳篷右側的清洗區一邊按下魔法的別扣。

「沙啦啦」一陣在前幾天也聽過的音效響起,防具和鬥篷化為光粒消失。在裏麵,就隻有一件絲綢製的內衣。從被施加在漆黑的緊身連體衣上的精致的蕾絲花紋中透出的,鮮豔的褐色肌膚讓我受到了足以造成昏迷的衝擊,不過這光景我也曾經目擊過一次。總算是保持住了集中力,在基茲梅爾背朝這邊的瞬間從浴池中跳出。還停留於空中的時候就打開了窗口,以宛如雷光般的指法裝備上內衣。感受著腰圍上出現的可靠的裝著感,然後把襯衫和褲子——

沙啦啦。

一如既往優美而危險的效果音再次響起。反射性地把視線往右轉去的我所看到的,是緊身連體衣從背朝這邊而立的基茲梅爾的身上,如雪沫般消失的瞬間。

「啥喵……」

口中發出無意義的怪聲的同時,我在空中的姿勢失去了平衡。著地必然地失敗而轉為了跌倒【Tumble】狀態。注意到以一副丟人的模樣啪嗒一聲地貼在地板上的我,基茲梅爾想要轉過頭來。

「怎麼了桐……」

「沒、沒沒沒沒事!什麼問題都沒有!」

「是嗎?浴場很滑,你要小心哦。」

如粗心大意的孩子的母親般說出注意事項後,基茲梅爾在千鈞一發之際轉身回去,在木製的浴椅上坐下。從並排在跟前的櫃台上的小壺中取出一個,用右手接住黏稠的液體,利索地塗抹在皮膚上。隨即,大量的白色泡沫接連湧起,覆蓋了赤裸的後背。

我當然不能呆看著這片光景。連從跌倒狀態站起來的時間也不舍得騰出,匍匐前進著打算衝向出入口,不過剛才在浴池中的一躍打濕了地板降低了其的摩擦值。即便如此總算還是移動了約兩米,就在那時——

「正好,能幫我擦下背嗎?」

騎士大人的貴言從高處賜下。

【鳴泣譯注:這句獨白也用了敬語】

*

作為結果,雖然我沒有由於《不適當的接觸》行為被送至黑鐵宮,不過也沒能驗證那是否依靠了基茲梅爾的特殊性的緣故。畢竟這個浴池帳篷,連擦拭皮膚用的大型刷子都準備周全了。

我之所以沒有拒絕坐在騎士正後方的椅子上,用刷子使勁地擦拭她那沾滿泡沫的後背,絕不是對防騷擾代碼的挑戰心的表現。而是因為聽到基茲梅爾又補充了「提爾涅爾的靈魂被聖大樹召還之後,我都沒有了能拜托的人了呐」的話。

不論是基茲梅爾的妹妹提爾涅爾失去了性命,還是森林精靈與黑精靈的戰爭本身,說白了都不過是《賦予基茲梅爾的設定》而已。因為明明玩家都沒有看到,NPC之間卻在實際地進行著戰鬥,這種事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發生的。在VRMMO中,《空無一人的森林深處的樹木是絕對不會倒下的》。因此,就連基茲梅爾在野營地背側的墓地中講述的她和提爾涅爾之間的回憶,也隻是被設計成那樣的記憶而已,事實便是如此。

然而,要這麼說的話,我又能斷言自己的長達十四年又七十二天的記憶全部都是真實的嗎?我的存在是和基茲梅爾相同的程序,在被關進艾恩葛朗特的那一天被初次讀取,在那之前有關《現實世界》的記憶全部都是虛假的——我又能說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情況嗎?

我並不是真的在為那種是發愁。隻是,我覺得不管是我的記憶、還是基茲梅爾的記憶,在本質上都是相同的東西……

一邊思考著以上的種種內容,一邊專心地推動著軟毛嵌得密密麻麻的刷子。

「……最近,我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夢啊。」

突然間,基茲梅爾輕聲說道。

「夢……夢?」

NPC怎麼會做夢,這句當然沒有說出口,可是這確實使我相當震驚。我一瞬間停下了刷子,馬上又重新開始刷洗並問道:

「怎樣的……?」

「唔嗯……四天前,正當我和森林精靈的騎士交戰,桐人你們就挺身而出的那時候的夢……雖然我以為是這樣。不可思議的是,發生的事情,和四天前有很多不同。」

「……」

基茲梅爾向無言地繼續擦著背的我,緩緩地講述道。

「首先……桐人的裝扮不同。還有,同伴也不同。雖然是人族的戰士,不過並非亞絲娜,而是未曾見過的男人們……」

「誒……?我和亞絲娜以外的人成為搭……不對,成為同伴幾乎是未曾有過哦。」

「唔……不過,那隻是無關緊要的相異之處……在夢中,桐人和同伴們,果然還是與我為友和森林精靈戰鬥。然而,雖是如此,夢中的你和同伴們實力尚淺呐……簡直完全不是森林精靈的對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然後,我為了幫助你,把作為吾等精靈之生命的聖大樹的加護全部解放了。雖然打倒了敵方的騎士,不過與此同時我的生命也耗盡了。桐人,你用像是很悲傷的眼神,注視著倒落在地上的我……就是這樣的夢了。每次夢見時,你的裝束和同伴都會不同……不過,唯有最後的,你的那個表情總是一樣……」

「唔……嗯」

短短地低語後。

我睜大了雙眼,無聲地喘息。

那個是。

那個夢是——

不就是SAO封測時的記憶嗎。

由於太過於驚訝,我幾乎把基茲梅爾應該無法理解的疑問就這樣說出了口。

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了我這一舉動的,是透過帳篷入口處的垂簾作響的,稍稍帶刺的聲音:

「桐人君,你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啊。已經快過了十分鍾了哦。」

發言人當然是理應已往食堂先行一步的細劍使殿下。

——話說,我好像講過三分鍾就出來的來著。

雖然晚了一步不過總算是回想起自己的發言,然而失去的時間已經無法挽回。比起那個,亞絲娜就站在僅隔一塊厚布之處,而我正擦著一絲不掛的基茲梅爾的後背的這個狀況已經超出了我的應對能力,就連應答也做不到。

雙手握著刷子陷入硬直,然而入口處響起了更加危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