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換個地方吧。去到稍處上流的地方,應該會有河床變寬敞的地方的。」
「收到收到——,哎呀——能跟那位桐人先生對決什麼的真是超緊張呢——,完了以後能不能一起拍張照啊,不對還沒有照相水晶能掉落來著,可惜可惜——」
從喋喋不休的摩爾提身上移開視線,我開始沿著南側的河床往上流方向走去。對岸的摩爾提也邁著如舞蹈般的輕捷步伐跟隨著。
移動了近三十米後,走出到河床擴展為圓形的地方。這種具有特征性的地形在更多情況下是某些關鍵點,說不定在這裏能夠釣上好東西,不過現在並不是往河裏窺探的時候。
在圓形的中央停下,把身體往右轉。摩爾提也同時朝向這邊。雖然嘴角邊的暗笑依舊不變,不過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有一丁點兒變得尖銳。
「好了好了,就讓本人來提出申請吧——」
右手一閃,摩爾提用流暢的指法操作起被呼出的菜單窗口。轉眼間,我的眼前便顯示出長方形的副窗口。
對【Morte向您提出了對決申請。請問是否接受?YES/NO】這一文字列的開頭進行確認。總而言之,摩爾提這個名字似乎並非假名。雖說就判別這五個文字是擁有意義的單詞還是別的什麼這一點,很遺憾,以我的語言能力無法做到。
【鳴泣譯注:雖然原文沒有提及,不過值得一說的是morte在意大利語中為“死亡”的意思】
在Yes/No按鈕上方,還有決定對決的模式的選擇框。向三個並列的選擇肢的中央,減半對決模式進行核對後,我把臉抬了起來。
與寬約五米的河流相隔而立的摩爾提,依舊是深戴著鎖頭巾。雖然頭部防具隨著覆蓋麵積增大,防禦力也會上升,不過相對地會對視覺和聽覺造成阻礙。
由於摩爾提現在是透過直垂到鼻下的鎖的網眼來看著外界的,再算上現在是夜晚,視野不是應該會相當地差嗎。
另一方麵,沒有佩戴頭盔類的我雖然不論視覺還是聽覺都處於完全開放的狀態,不過如果頭部遭到痛擊,傷害當然會很大。但是相對的,假若頭部是在裝備了頭盔的情況下遭到直擊,那麼就會被瞬間性的眩暈【Dizzy】和無法行動【Stun】所襲擾。在獨行時不管攤上那些負麵狀態中的哪個都是致命傷,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避開衝著頭部去的傷害,而為了避開就不能佩戴頭部防具,就是基於這個思想。
在這點上,摩爾提的鎖頭巾可謂搖擺不定。奪去的視野出乎意料地能與被通稱為水桶的大頭盔相提並論,防禦力卻並不是那麼地高。臨近決鬥還不把它拿下來是因為有著想要,或者是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嗎。
要是把佩戴鎖頭巾的理由也附加到賭注了就好了……把這樣的雜念揮去,我切換了腦內的開關。
不落下視線的同時活動手指,用力地往Yes按鈕所存在的位置按下。副窗口的顯示發生變化,開始了六十秒的倒數。
封測期間裏,在決鬥中那一分鍾的等待時間太過長了,這樣的聲音我是常有耳聞。但是運營方直到測試結束都沒有把這個時間縮短。
感歎著這雖是久違的決鬥,不過六十秒果然還是很長,我從背後的鞘中拔出AnnealBlade+8。擺出正統的中段架勢,兩腳稍稍往前後撐開。
相對於我,明明計時已經開始了,摩爾提還是沒有拔出腰間的武器。呆立著不動,像是呆然地遠眺著這邊的樣子。怎麼了這家夥,他這是有幹勁麼,這樣想著不禁皺起了眉——那個瞬間。
我注意到,自己實在是過於隨意地就接受了摩爾提的挑戰這件事。
為了在SAO中生存下去,比一切都要更為的是重要知識和經驗。
當然我在封測時代有過無數的決鬥經驗。也有一對一的對人戰向的劍技及其應對策略等知識。
但是,現在將要開始的,是在化為了死亡遊戲的正式開服的SAO中的決鬥。而且對於此,我就連一次,真的是僅僅一次的經驗都沒有。
相對的,恐怕摩爾提在死亡遊戲化以後也進行過決鬥。說不定,是很多次。所以,他才會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基於那些知識,摩爾提才注視著我。自己則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拔劍,並想要從我的架式和取好的位置中獲得情報。
在封測時代中,會做這種事的家夥可是前所未有。邊抱怨著等候時間的長度,偶爾也會與觀戰者閑聊著漫不經心地把倒計時給打發掉,在開始的同時雙方都將自己所學會的最強的劍技使出……這就是我曾知道的決鬥。
然而,以四十三天前的那個瞬間為分割線,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理論都發生了變化。
六十秒。那是為了觀察對手,確立戰術而被給予的時間。
一瞬間,把視線落在了懸浮在胸前附近的副窗口之上。倒計時的數字,很快地就減少到了四十五秒。
再次看向摩爾提。從搖晃著上半身並直立著的那個身姿中,無法讀出任何情報。相對的,我把右手握住的AnnealBlade置於中段,腰部稍稍沉下,重心移向前方。由這個姿勢能夠知道什麼?摩爾提會怎樣預讀我的動作,怎樣行動?當然我可以改變自己的架勢,不過是否會因此給予對方新的情報?
再一次確認窗口。剩餘三十五秒。在封測時代讓人感覺何等漫長的一分鍾的倒數,如今幾乎像是被以加倍速度播放一般。能用來思考的時間簡直不夠。打個招呼之後重擺架勢?怎麼可能,那種事情根本沒理由能做得出來,說到底倒計時開始後那場決鬥就不能取消了。就在自己意識到思考已經失去了冷靜的同時,一股冷汗在額上流淌。
剩餘二十五秒。這樣的話這邊放棄布局,觀察對手的樣子吧。反正我和摩爾提之間有一條寬達五米的河。由於它也並非很深所以要渡過去還是可以的,不過在湍流中奔走的話,跌倒【Tumble】的可能性會很高,更不用說雙方對砍了。摩爾提也是不會一下子就衝過來的吧……
——不對。五米左右的話,不是能使用身為突進係劍技的《SonicLeap》跳過去嗎。在計時終了的同時發動的話,也無法作出遠得足以脫離劍技的命中補正範圍的回避。幸運的是,我還現在是把劍置於中段,因此我想從上段架勢發動的《SonicLeap》應該是不會被看出來的。
剩餘十秒。倒計時中添上了劈、劈的效果音。
五秒。在這時摩爾提終於把左腰間的劍拔出。和我的相同的AnnealBlade的刀身如被浸透過一般地耀眼,讓我察覺到它已經過了相當高程度的強化。
四秒。摩爾提做出拔劍的動作後就此把右手舉過頭頂,以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架在上段。刀身被淺綠色的光芒所包裹。那是告知劍技發動的光效。那個架勢、那個顏色是……《SonicLeap》。
三秒。那家夥,想用和我相同的作戰?不過,計時仍未結束。在圈外決鬥中,隻要是在開始前命中了攻擊的話就會被視為犯罪行為,顏色指針也理應會變更為橙色。
兩秒。要回避的話,現在不馬上從右往左跳的話就來不及了。可是我仍站穩在摩爾提的正麵,開始把劍移動到上段。恐怕那家夥,是打算把劍技的預備動作緊緊地維持到計時終了吧,不過動作實在是太早了。從這個時間點來看,會在決鬥開始後就馬上被取消掉的。
一秒。然而。
摩爾提在計時的數字變為01的時候,毫不猶豫猛蹬地麵。綠色的軌跡映照在河麵上的同時,高速的斬擊發出尖銳的呻吟聲緊迫而至。
刹那間,我領悟了。
劍技的發動,根本就沒有必要等到計時歸零。劍接觸到對手的假想體,作出傷害判定的瞬間,哪怕是在決鬥開始0.001秒後也不會也不會立起犯罪標記——摩爾提正是對這個事實,以及發動的時機都熟記於心。
零秒。
在河的中央,閃起了【DUEL!!】的紫色文字。可是我卻沒能看到那個係統提示。因為如黑色的怪鳥般跳躍起來的摩爾提的身體,幾乎遮住了我的整個視野。
我原本是打算在決鬥開始後發動《SonicLeap》的。
事到如今那過於從容的念頭,作為結果,把我從開始後馬上就敗北的這樣的不光彩的一幕中拯救了出來。
把架在上段、還沒有進入預備動作的AnnealBlade橫向放倒,在千鈞一發之際硬是成功地迎上了摩爾提的斬擊。假如頭頂遭到直擊,即便那一擊沒有把HP減半也會陷入無法行動的狀態,到那時就連避開追擊也做不到吧。
右手握住劍柄,刀身側麵被左手支撐著的我的劍,被猛烈的衝擊侵襲。
和怪物的攻擊完全不同,是玩家的劍技特有的重感。並不隻是交由係統輔助的技能,而是被蹬地揮下這一套動作加速過,確實地增加了威力。大量的橙色火花和綠色光芒在雙眼的十厘米前飛濺,掩蓋了我的視界。
單手直劍在單手武器中算是很堅固的,即便如此也有弱點。從橫方向往刀身加以強力的衝擊的話,耐久力就會一下子降到零並因此折斷……換言之是有發生《武器破壞【Destruction】》的可能性。
擋住摩爾提的《SonicLeap》的我的劍,嘰嘰地響起了討厭的聲音。不過,從死亡遊戲開始當天就並肩作戰至今的搭檔,忍受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折斷。如果不是在野營地把《耐久度【Durability】》升到了+4的話,說不定會就此被破壞。就是這麼岌岌可危的手感。
「咕……」
從緊咬的牙關之間發出短促的喘息,我等待著敵人的劍技結束。照這樣僵持下去,就會輪到摩爾提被課以技能後硬直了。在眼前奔流的光效,正一點點、一點點地減弱著——
可是,技能眼看著就要結束的時候。勉強地使勁站在河床的不安定的地麵上的我的右腳,承受不住壓力打滑了。身體猛地下沉,我為了避免摔倒而無可奈何地用力往後跳,幾乎是在同一刻,光從摩爾提的劍上消失了。
著地後的我,間不容發地往前躍去。
從硬直中恢複過來的摩爾提,再一次舉起劍。
「哦哦哦!」
「咻!」
兩重呼喝聲後連上了一陣金屬音。伴隨著完全相同的武器互擊時所產生的特有的、強烈的共鳴音,劍戟在深夜的森林中兩次、三次地響起。
即便是僅限於不使用劍技的劍法,摩爾提的身手也是貨真價實的。靠最小限度的動作放出的劍尖,想要擊中從最短距離飛奔而來的我的暴擊點。我把介乎於斬擊技和突刺之間的獨特攻擊,姑且靠格擋和走位不斷回避開。
出手數明顯處於下風,不過現在這樣就行。籍由集中於戰鬥之中,狼狽的恐慌的餘韻逐漸在我的腦中消失。要作出逆轉攻勢,就待到完全取回集中力後好了。
「咻啊啊!」
是為奇襲的失敗感到焦躁了麼,摩爾提伴隨著怪聲勉強地放出了突刺。瞄準的是我的心髒。突刺【Thrust】攻擊想要靠格擋來防禦的話是很難讀透時機的,反倒是橫向的走位更容易作出回避。我一邊張開身體一邊往右前方踏出,回避掉敵方的劍尖的同時使出從左往右的斬擊。
被強化至《鋒利度【Sharpness】》+4的刀刃割開了鱗片花紋的鎧甲,摩爾提的HP槽被第一次削減了。雖然隻是連在初擊決鬥模式中也不足以分出勝負的程度的傷害,但是不管怎樣,借此我終於確立了優勢。
「咻!」
邊吐出銳利的氣息邊一躍退開的摩爾提的嘴角處,不知不覺間那個輕薄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在這裏拉開距離的話,不知道他又想使出怎樣的詭計。我敏捷地踏出去保持著劍的間隔。雖然摩爾提接連地打出與突刺略微相像的斬擊,不過都被我冷靜地一一架開,又或是回避掉。
邊攻擊著邊不斷後退的摩爾提的靴子,發出了細微的水聲。雖然沒有去看地麵的空閑,不過看來是把他逼到河邊了。就這樣給他施加壓力,引誘他再次使出蠻來的一擊。把那招回避了的話,這次就用劍技來分出勝負——
啪沙!
正是那時,這麼一陣巨大的水聲響起。並不是摩爾提落到了河裏。而是他在不知何時,已經用力地踏進了河裏。然後用右腳踢起了大量的水。頓時,無數的水滴飛舞於我的視界中。
恐怕,是打算以水作為障眼法繞到左或右邊,再作出反擊吧。我迅速地後退,邊從水滴中逃開邊準備看清摩爾提的動向。睜大的雙眼,捕捉到了在飛散的水沫中的紫色的光亮。劍技……
不對。
那個,是菜單窗口的光亮。
雖然不清楚在決鬥中呼出窗口究竟是打什麼算盤,不過握住劍的右手是沒法拉出窗口的。也不像是移到了左手裏。那麼是收回到鞘裏了嗎——不對,錯了。恐怕,是劍落到河裏了。所以,為了裝備上新的武器而打開了窗口。我可沒有好心到會放過這個機會。
「嗚……哦哦!」
邊迸發出氣勢,邊把劍高舉到大上段,然而幾乎在同時。
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咻嗡!」的一陣聲音。
那是曾經聽過的音效。但是,當我想到聲音的出處時,即將從右手中放出的斬擊已經無法停下了。
被揚起的大量水滴,到達了拋物線的頂點後,開始慢慢地落下。在其深處現身的摩爾提的左手上,握著直到一秒前還不存在的RoundShield。雖是毫無裝飾的簡樸形狀,不過施以了旋壓加工的鋼鐵的光芒,如實地反映出其作為道具的等級的高度。
我揮下的劍與摩爾提舉起的盾牌的中央猛烈碰撞,產生了華麗的光效。就如被四濺的火花所推動般,雙方的身體都大大地往後仰去。
為了盡可能早一秒從行動延遲【Delay】狀態中恢複過來,我使出全力抵抗虛擬的慣性。
就算摩爾提操作窗戶再怎麼熟練也好,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打開裝備人偶畫麵,觸碰左手圖標,再從被追加顯示的道具欄中找出盾牌並裝備都是不可能的。簡而言之,剛才所聽到的,除了使單觸碰的裝備更換變為可能的武器技能的Mod,《快速切換》發動時的聲音以外再無其它。
照這麼說,出現的就不隻是盾牌了。雖然被藏於身後的陰影處,不過右手中應該也握著新的劍。在重整好體勢的瞬間,摩爾提應該就會用那柄劍尋找反擊攻擊的時機了吧。
為了把那招回避掉,更進一步作出反擊,我把處於後仰動作中的身體拚命往右傾倒。和持盾玩家戰鬥時的理論,就是不管如何先繞到盾所在的方向去。在被稱作為究極的第一人稱視角遊戲也無妨的VRMMO中,大型盾牌在作為可靠的防具的同時,也是一堵妨礙視線的牆壁。還有,隻是防守是絕對贏不了決鬥的。雖然是在封測時代學到的基本知識,不過正因為是基本所以才理應會在現今也基本通用。
比我更早了僅僅一瞬間從行動延遲中恢複過來的摩爾提,從鎖頭巾之下那歪起的嘴唇中迸發出猛銳的氣勢。
「呷喔喔!」
被鱗片花紋的皮革手套包裹的右手如黑蛇般閃動。將其預測為與至今為止相同的略像突刺的縱斬,我用左腳一蹬地麵,總算是成功地往右走位。由於RoundShield會根據攻擊動作跳起,所以瞄準它下方作出反擊的橫斬——
嗡!
響起了厚重的破風之音。
摩爾提的右手握住的,並不是劍。而且,攻擊的軌道也不是縱斬。
從長約七十厘米的柄的前端上,突出厚身的刀刃的那個,是斧。類別為單手斧【One-HandAxe】。固有名記得是——《HirschHatchet》。
直立著的身體如陀螺般回轉,斧頭描畫出水平的軌道迫向我的左側腹。不論回避還是防禦都不可能做到。發黑的刀刃猛烈地痛打在與我命中摩爾提的初擊時完全相同的位置上。
幾乎能使身體浮空的沉重一擊,削去了我近兩成的HP,並且使我再次陷入被強製後仰的狀態。
為數不少的玩家更傾向於使用以壓倒性的攻擊力見長的雙手斧【Two-HandAxe】,不過單手斧總的來說就隻能算是二流的武器了。明明威力和單手劍沒什麼不同,卻有著不能使用突刺技的這個嚴苛的限製。雖然姑且算是有打中強攻擊時延遲對方行動的效果很高的這個優勢,不過想要做到這點的話無論如何都必須大幅度地揮出武器所以很難命中。——隻要不是直到那之前都一直以其它武器持續使出突刺技,使敵方的眼看慣了的話。
「咕嗚……」
喉嚨深處發出呻吟聲的我恍然大悟,可還是為時已晚。
摩爾提到至今為止,都一味地重複著彷如突刺的攻擊,就是為了打中這一擊而作的準備。
因此也就是說,摩爾提真正的主武器【MainArm】並非AnnealBlade,而是HirschHatchet。這不是在沒有武器技能的情況下強行裝備的。那麼,接著要攻來的就是——劍技。
摩爾提的全身,如黑色的橡膠人偶般扭轉。被後拉到極限的斧頭上放出朱紅色的光輝。
「呷哈啊啊——!!」
摩爾提邊迸發出異樣的絕叫聲,一邊發動了單手斧用水平二連擊,《DoubleCleave》。
斧頭以肉眼無法確認的速度旋轉兩次,幾乎同時剜向我的前胸和腹部。身體內側爆發般的衝擊使我像破布一樣被打飛到正後方,猛撞到巨大的岩石上後倒在地上。
表示無法行動【Stun】狀態的圖標閃爍起來,視野也變得斑駁黯淡。HP槽以驚人的勢頭開始減少,好不容易才在瀕臨五成隻有一丁點兒的地方停了下來。
雖然無法行動的狀態在三秒後便解除了,不過我並沒有站起來。宛若凍結般的寒氣悄悄地從不斷灑落著紅色的傷害光效的兩個傷口處纏上,連手腳的尖端都被麻痹了。
仍處於下蹲狀態的我的視野中,映出了以漫不經心的步伐接近過來的帶鱗片花紋的靴子。向在僅兩米前停下來的腳的主人仰視過去,在鎖頭巾之下的陰影中,我看見了至今為止都被隱藏著的雙眼的灰白色的光。
「噢噢噢——」
滑溜溜地作響的聲音,從高處落下。
「嚇了一跳嚇了一跳ー。扛了那一下還沒有變成黃色,真了不起呢ー。這柄斧頭,可是強化到重量+6了哦?就算是鎧甲也會咣當的一聲被砸爛來著呢ー」
聽著摩爾提那一成不變地奉承的、卻又似乎更發狠毒的閑話時,我姑且用擺脫了麻痹的右手重新握緊了劍柄並簡短地說道:
「不解決掉麼?」
「又來了又來了,嘴上這麼說著,其實是想在本人馬虎大意地靠近的時候來個一發逆轉對吧ー?而且,以低檔的平削來決勝負的話,難得和桐人先生的決鬥也太可惜了,你說對吧ー。會等著你的啦,有請有請站起來吧ー」
看來,似乎是連我那碰運氣的對腳造成部位缺損傷害的意圖都讀透了。無可奈何之下,我把左手撐在背後的岩石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兩米在決鬥中稱為緊貼距離也不為過。可是即便是在這個間隔上,耷拉著垂下左手的RoundShield和右手的HirschHatchet的摩爾提的站姿簡直是沒有絲毫緊張之色。相信著並非是基於壓倒性優勢的鬆懈,而是經驗所帶來的遊刃有餘吧。
回想起來,從決鬥開始前,我就在方方麵麵上都被摩爾提勝過一籌了。
不論是在戰場上的取位,還是在倒計時中的相互觀察,抑或是最初的一擊,以及在戰鬥中的走位和戰術,就連秘藏起來的王牌,一切都是這樣。這個男人,對於在正式開服的SAO中的決鬥這樣東西的理解,比我深了不知有多少倍。不,他說不準就是以決鬥為主要著眼點而設置的能力構成【Build】,這也完全可能。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在兩個貴重的技能槽上,填上用途重複的《單手劍》和《單手斧》呢。
「…………!」
考慮至此的瞬間,思考飛越了一個小小的,但卻是深邃的溝壑,令我屏住了呼吸。
如果說摩爾提是決鬥的專家的話——那麼把我的HP槽削減至殘留臨近一半的分量的這個狀況,會不會也不是偶然而是有意而為之呢……?
減半決鬥的對決,會在某一方的HP降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的那個時候結束。若是在圈內,於結果表示窗口出現之後的攻擊會被係統性的保護所阻隔而無效,而到了圈外,雖然依舊能造成傷害不過會被判別為犯罪而使得顏色指針變為橙色。
然而,根據我模糊的記憶,決鬥並非是嚴格的在HP減半的瞬間結束。而應該是在通常攻擊,或者是劍技所給予的傷害,削減了對手的HP的五成以上的時刻,才會如此。
換言之。假若,1000點的HP在殘餘510點的狀態吃下一擊600的傷害的話。
在那個時點決鬥是會結束,不過吃下攻擊的一方的HP會變成零並死去,而對手卻不會變成橙色……不會是如此嗎?
要是,摩爾提是有意圖地使我的HP殘留一點的話。
那麼,他就不是僅僅想要在決鬥中取勝,並使我打道回府。
而是想要把我……現在,在這個地方。
殺掉。
比冰還要寒冷的戰栗感纏繞上脊背,我的全身在一瞬間猛地一顫。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摩爾提將鎖頭巾之下的嘴角咯吱一下地彎起後,發出了如吐氣般的笑聲:
「啊哈。」
*
這並非我初次感受到來自其他玩家的殺意。
死亡遊戲開始當天的夜晚,我險些被為了攻略任務而與我偶然地組成隊伍的人殺害。
然而,他采取的手段,並非由自身揮劍,而是使被召集過來的怪物發起攻擊的所謂的《MPK》。而且他在將要發動隱蔽技能前還把「對不起」說了出口。
當然,道歉並不能使PK……不對,使殺人行為正當化。不過,至少他是為了使自己活下去——為了盡可能地早一分鍾入手作為完成任務的報酬的AnnealBlade,他作出了把我舍棄的這一苦澀的選擇。
可是,對於現在的摩爾提來說,殺了我又有什麼樣的好處呢?在決鬥中告負的話,我本來就打算在今天放棄《潛入》任務老實地回去,而且就算我完成了這個任務也不會對摩爾提的得失造成任何影響。
那樣的話。這個男人,是遵從《為了殺而殺》這個單純的信條,是真正意義上的PK嗎。
沒有道理會是這樣。SAO是無法脫離的死亡遊戲。對摩爾提來說,被囚禁於電子牢獄中的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在如今的狀況下殺害所屬相同攻略集團的玩家的話,相對的遊戲通關——從牢獄中被解放出來的日子就會漸遠。既然已經理解了這個單純到極點的事實,卻仍想要染指殺人行為的話,不就意味著那個玩家根本不希望被解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