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卿這兩日心情有些忐忑,她聽聞酆府的當家人要打發一些女人出府。

沈悅卿不想出府,雖然從前也有酆府的女人被打發出府,而酆子都也總是為那些出府的女人安頓好後路,她也不想出府。

如此想的的不止沈悅卿一人,所有的姐妹都是如此想的。

雖然她們這些女人於酆子都來說不過就是一件衣裳,一個沒多少留戀的物件兒,可酆子都對她們著實不賴。最起碼衣食用度無憂,隻要她們謹守本分,別做什麼過分的事,酆子都對她們一向都是縱容的。

沈悅卿原本並不是叫這個名字的,從前人們都叫她“板凳兒”,因為她是她母親趴在板凳上生的,所以便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猶記得當年,她跟酆子都初相見時,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何曾見過像酆子都這樣天仙一般的人物,緊張局促的兩手心都是汗,不斷絞扭著衣襟聲若蚊蚋,道:“我,我叫板凳兒······”

“你說你叫什麼?”酆子都重複問道。

沈悅卿從沒有像此刻那樣深深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卑,她不得不又聲音清亮的重複了一遍,“我叫板凳兒。”說完後她的頭垂得更低了些。

接著她便聽到了酆子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奇怪的是她在聽到酆子都的笑聲時絲毫沒有羞惱,不過隻是一麵之緣,她卻堅信酆子都的笑不是嘲諷的笑。

沈悅卿出生於一個地處偏僻的小村落,母親隻生了她和妹妹兩人。家裏有幾畝薄地,還經營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坊。外人看來隻要踏實肯幹,好生經營,也算得上是一個殷實之家。

可很不幸她有一個強勢刻薄的祖母和不務正業的父親,又很不幸祖母和父親重男輕女,可母親自從生下她們姐妹二人後再無所出。

她們母女三人每日起早貪黑,寅時一過就要開始起來磨豆子做豆腐,做出了豆腐父親用擔子擔了去鎮上賣。

農忙時節,她們娘仨兒等做好了豆腐就匆匆吃點東西便又開始下地幹活,這一幹便是一整天,直到天擦黑時才回去。這一天她們娘仨兒隻被允許吃兩頓飯,早上一頓,晚上一頓,吃的大多都是磨豆腐剩下的豆渣。

趕上閑暇時節,祖母會從鎮上的成衣鋪子裏帶回些針黹活計讓她們娘仨兒做,賺的錢她們一分都見不著。

生活過得苦倒還在其次,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父親酗酒,每次喝多了就要打人,她們娘仨從年頭到年尾鼻青臉腫,身上淤青不斷,偶爾幾次打得厲害了幾天爬不起身。祖母對此不但置之不理,還跟著火上澆油,有時氣不順了也拿她們娘仨兒撒氣。

這是個冰冷而又讓人絕望的家,有許多次沈悅卿被打的奄奄一息時,內心裏渴望著就這麼死去吧!死了也就解脫了!可每次她都能死裏逃生,繼續著這種痛苦煎熬的生活。

那一年,父親從鎮上的窯子裏領回了一個女人,沈悅卿真不覺得那長了雙狐狸眼的女人比自己母親好看,可父親就是被那女人迷得找不著北。

自此之後她們母女三人便徹底淪為了祖母,父親和那女人的使喚丫頭,每天有做不完的活計不說,動輒打罵,還不給吃飽飯。

直到遇到酆子都的前幾天,妹妹被父親賣去了人家當童養媳,被父親打的已有半個月爬不起身的母親也在一天夜裏一命嗚呼。而沈悅卿在準備跳崖自盡時,被酆子都救了下來,給她錢安葬了母親,並帶她離開了那個地獄般的家。

酆子都對於她不止是救命恩人,遇見他是她新生命的開始,她還沒有報恩呢,怎麼能就這樣離開呢?

沈悅卿將自己精心做的一件男式長棉袍折疊的板板正正,放在了托盤中。

這是她給酆子都做的衣裳,酆府中的這些女人們個個都有一技之長,她最擅長的就是女紅針黹。可這些對於富可敵國的酆子都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區區一件衣裳。

真羨慕當今太子妃,一手醫術冠絕天下,最讓人羨慕的是能賺來數之不盡的金錢。有精湛的醫術,能賺很多錢不算,就連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心裏眼裏也隻有她一人,女人能活到太子妃這個份上,這一生也算值了。

沈悅卿端了托盤往酆子都的書房走去,越到書房門口心裏越是緊張忐忑,忽然聽到曲調悠揚的琵琶聲從書房中傳出。

闔府中,隻有甄如夢彈得一手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