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靈閉上眼睛, 昏沉沉睡去,因為缺乏睡眠,他的眼眶發青, 模樣也顯得憔悴。
站在寢室外,衛平靜靜等待昭靈醒來,不敢弄出聲響, 這三天來因為刑徒造反的事,昭靈很久沒有休息。
要是累壞公子靈, 使他在雲越故地染病,衛平就必須告知許姬夫人, 到那時,太子恐怕要被許姬夫人責備。
當年,融國令尹出征雲越, 便就是在雲越染病去世, 許姬夫人很忌諱這件事。
唉,公子靈何等尊貴的身份, 卻偏偏跟一個造反的雲越賊目有過特殊的關係。
別看公子靈對越潛下手又狠又猛, 身為一位敏銳的旁觀者,衛平瞧得出來, 公子靈舊情未了。
到時處死越潛(如果他沒戰死的話),必須盡快將他的屍體處理掉,不能讓公子靈見到。
更不能將越潛的頭顱高懸在孟陽城上, 那樣會刺激到公子靈。
鄭信可真是個庸才,沒有管理刑徒的能力,天天就想將反賊的頭顱懸於城門。
衛平輕輕歎息:“唉……桓司馬怎麼會任用這麼一個庸人。”
桓司馬有不少幕僚,他將幕僚鄭信留在孟陽城管理事務,不是因為鄭信才能出眾, 而是因為這人是他的親信。
衛平隻是在呢喃,不承想聽見床幃內傳出昭靈的聲音:“衛卿嗎?”
大步上前,站在床幃外,衛平應答:“是屬下!”
床幃內傳出衣物窸窣聲,昭靈正在穿衣。
南下雲越,昭靈身邊沒有侍女,穿衣動作總是慢吞吞。
“餘城的援兵抵達金穀渡口了?”
衛平連忙回道:“剛剛探子前來報信,餘城的援兵已經駐紮在金穀渡口。”
衣物的窸窣聲忽然停止,昭靈顯然停下穿衣的動作,又過一會兒,衛平才聽見昭靈問:“金穀關那邊的情況呢?”
衛平彙報:“已經探明金穀關的刑徒大約八千人,刑徒中披甲的青壯在金穀關的北門與南門外駐紮,反而將老弱婦孺送入城關裏頭,將他們保護起來。午時,我方士兵見有不少刑徒在北城門附近取水伐薪,離刑徒營地近,我方士兵隻是觀望。”
床幃掀開,昭靈穿戴整齊站在衛平跟前。
衛平發現,他的眼中仍布有血絲,眼眶周圍的青色也還沒消褪,即便是這樣,公子靈的儀容仍是端雅。
衛平後退一步,低頭行禮。
“有桓通將軍那邊的消息嗎?”昭靈走到書案前,案上擺放著一副雲越南部地圖,他入睡前顯然還在研究地圖。
公子靈落坐,他手一抬,示意衛平:請坐。
衛平在門外站得腳酸,立即坐下,他正襟危坐,恭敬回道:“桓通將軍的援軍後天能抵達孟陽城,人數隻有五千。”
桓通將軍在雲越北地平亂,與賊目常貴作戰,自顧不暇,派出五千援兵已經很夠意思。
稍作停頓,衛平又道:“餘城四千援兵,桓通將軍五千援兵,近一萬精兵,對付這幫刑徒綽綽有餘。”
衛平整理衣袖,望著窗外飛舞的融兵旌旗,悠悠道:“經過昨夜的金穀關大戰,刑徒死傷不少,現在刑徒中能作戰的人應該不足四千,其餘不是婦人孩子,就是老弱病殘。”
這些老弱婦孺,不僅不能作戰,還會成為越潛巨大的負擔。
“越潛如果拋棄老弱婦孺,或許能夠突圍成功,在金穀渡口搶條船,帶幾個悍卒倉皇逃回雲越南部。”衛平認為但凡是合格的將領,在戰場上都會遺棄拖後腿的百姓。
昭靈靜靜聽衛平分析,他低著頭,細心收拾地圖,忽然抬起頭,幽幽道:“他不會這麼做。”
被糾正後,衛平陷入思考,他信公子靈的判斷,因為越潛曾是公子靈的枕邊人。
收拾好地圖,昭靈起身,把地圖放在書架上,當他轉過身來,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很深邃,他緩緩道:“如果越潛無法南下,刑徒又死傷大半,到那時,危險的恐怕不是金穀關,而是孟陽城。”
這句話驚得衛平猛地站起身。
雲越西部是山地森林,養活不了近萬名刑徒,但能容納四千人。
想到一個從不拋棄弱者,深受部下愛戴的賊目,帶領四千賊眾,流竄在西部山林,頻繁騷擾融兵,那融國的礦場和冶煉場將永無寧日。
金穀關融國守將的寢室裏好幾份雲越地圖,越潛熟練地取出一份,將地圖鋪開,手指沿著一條河流移動,落在一處地點,說道:“彭震來報,一支融兵隊伍剛剛在南夷水北岸的金穀渡口駐紮,人數約莫四千。”
要想從金穀關返回雲越南部,最便捷的一條路,就是途徑金穀渡口,再在金穀渡口乘船過南夷水。
風顯道:“融兵截斷我們南下的道路,肯定是想將我們困在金穀關裏。”
他將地圖仔細端詳,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如炬,說道:“四千融兵不多,在其餘援兵還沒到來前,我願意率領士卒拚死將金穀渡口奪下。”
風顯性格剛烈,在他看來,不反抗就會坐以待斃。
“莫急,還沒到這一步。”
風伯益的手指向金穀渡口對岸的一座縣城——彭縣,他問越潛:“張軍師可靠嗎?”
今日早上,金穀關曾開啟過南城門,放一支二十來人的弓兵小隊入城,正是樊春的隊伍。
樊春到來,攜帶一個消息:越潛的軍師張澤正在攻打彭縣。
越潛道:“可靠,張澤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能讓青王這麼誇讚,可見是個人才。
風伯益道:“金穀關中的米糧足夠吃上十天,高大牢固的城牆也足以應對融兵的討伐,正好在這裏整頓一下。昨日大戰,有不少士兵受傷需要養傷,咱們也兩三天沒合過眼了。”
瞥眼青王的模樣,經過昨夜激烈的戰鬥,再加上傷痛折磨,他的身體狀況讓人擔憂。
再堅毅的人,也會有支撐不住,倒下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