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的劉獵戶也道:“沒事兒,考不考得上的,就讓阿淮去試試看吧。”
周氏低歎了一聲,點了點頭,又抬眸深深看了劉淮一眼。
打三年前劉淮醒來,整個人就似變了一般,眼神中少了幾分孩子的稚氣,多了幾分莫名的沉穩與安靜,有時候說話甚至有些老氣橫秋。
外頭都知道,姝娘之所以被娶進門,是因為一個遊方道士的說辭,但隻有周氏和劉獵戶知曉,並非如此。
劉淮醒來後,身子始終很虛弱,甚至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但有一日醒來,卻很艱難地告訴他們,他夢到了個神仙,神仙告訴他,鄰村有一個叫姝娘的小姑娘是他的貴人,將小姑娘帶到他麵前,興許他就能好了。
這事荒誕詭異,周氏和劉獵戶不敢隨意說出去,這才編了個遊方道士的故事,以衝喜的名義將姝娘名正言順帶到了劉家。
見周氏一直盯著他瞧,劉淮衝她笑了笑道:“娘,阿淮晚飯想吃酸菜蘆菔湯。”
“額……好。”周氏將視線收回來,起身去了灶房。
定是她想多了,或許隻是經曆了這麼一遭,她家阿淮更懂事了而已。
之後的幾月,劉淮幾乎每日都躲在房中,埋頭備考。
立冬過後,天兒越發得冷了,趁著大雪封山前,劉獵戶同村裏幾個獵戶一塊兒上山打獵,收獲頗豐,拖了好幾頭野豬回來,賣了不錯的價錢,足以過個好年了。
年前,周氏帶著姝娘去鎮上買了些尺頭,給她和劉淮各做了一身新衣裳。
姝娘從未穿過新衣,她看著簇新的料子,動作小心翼翼的,都不敢用手去摸,生怕髒了濕了。
她知劉淮在屋裏讀書,怕打擾到他,每回聽周氏的話送點心進去,都屏著氣兒,將點心放下。
劉淮忙的時候,會笑著摸摸她的頭,若是閑了,就將她抱坐在腿上,拿出書念幾首簡單的詩給她聽。
年後沒多久,縣署便公布了考期,劉獵戶帶著劉淮去報了名兒。
又一月,縣試正式開考,姝娘和劉獵戶夫婦都很替劉淮緊張,劉淮卻是氣定神閑,五場考試下來,始終從容不迫,悠然自得。
前兩場他都是頭名,考場上不少考生驚歎不已,都記住了他,等放榜那日再去看,劉淮果真又是第一,成了思原縣的縣案首。
劉獵戶夫婦全然沒想到,尤其是周氏,激動得不能自已,劉淮卻依舊神色自若,隻道:“爹,娘,這縣試頭一名,也就是縣案首,就能照例進學,不必再考至院試,直接就是秀才了,成了秀才,過一陣我就得去縣學讀書了,準備去考大後年的鄉試。”
“去讀書?阿淮哥哥要走了嗎?”姝娘揪住劉淮的衣袖,不舍地看著他。
劉淮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傷心什麼,也不是不回來了,逢年過節不,有空我便回來。”
“那你這衣食怎麼辦?”周氏發愁道,“這麼大老遠的,來回一趟也不方便,需得一次多帶點東西和錢銀去。”
“不必了娘。”劉淮搖搖頭,“我如今成了生員,每月都會有廩膳,不愁吃喝,你們不用擔心。”
周氏仍有些放心不下,劉獵戶勸解她道:“阿淮都已經十四了,是大小夥子了,村裏哪個十四的孩子不開始養家了,放心,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到了五月初,劉淮便坐著劉獵戶同村人借的騾車進了縣城,姝娘和周氏一起送劉淮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樹下,卻抱著他不可放,不住道:“阿淮哥哥,你要早點回來,要早點回來。”
劉淮柔聲答應著,哄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放下。
劉淮走後,姝娘傷心了好一陣,每日站在院門口張望,盼望榻回來,直到周氏說要教她燒菜繡花,她才轉了注意力,慢慢緩過神來。
待到八月上下,恰巧周氏給劉淮的鞋做好了,劉獵戶便問姝娘要不要去縣城看望劉淮,姝娘差點高興地跳起來,小雞啄米似的拚命點頭。
南虞書院就在思原縣縣城的東南山腳上,要去的前幾日,劉獵戶就已托人帶了信給劉淮。
周氏要照看著家裏不能同去,當日天未亮,她就將姝娘喚起來,由劉獵戶趕著騾車一同進縣城去。
姝娘睡得迷迷糊糊,在車上一直打瞌睡,雖說入了夏,可早起還有些涼,劉獵戶幹脆脫下自己寬大的外衫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一手抱著她,一手拿著鞭子趕路。
大抵快到午時,兩人才終於到了南虞書院門口。
劉淮早已在書院門口等了,遠遠看見他們,提聲喚道:“爹,姝娘。”
姝娘本因連著趕了幾個時辰的路而疲憊不堪,可乍一聽到這聲兒,頓時精神抖擻,累意全無,她跳下騾車,疾步跑過去,邊跑邊喊,“阿淮哥哥!”
劉淮彎下腰,一把將姝娘托抱起來。姝娘摟住他的脖子,將小臉埋在她的肩上,蹭了一會兒,喃喃道:“阿淮哥哥,姝娘好想你,你想姝娘嗎?”
“當然想。”劉淮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姝娘都幹什麼了?”
說到這個,姝娘立馬掙紮著從劉淮懷裏下來,撲騰著小腿跑到劉獵戶跟前,“阿爹,食盒!”
劉獵戶將食盒給她,姝娘拎著沉甸甸的食盒,往劉淮麵前一伸,“姝娘跟阿娘學做了好些點心,哥哥嚐嚐。”
“好。”劉淮接過來,“我們去裏頭吃。”
姝娘仰著頭看著劉淮,一時卻不動,忽得用手比了比道:“咦,阿淮哥哥,你好像長高了,一下比姝娘高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