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黃毛道。
“邵十一走了也不見你來,原來是去招兵買馬了。”豔陽天言罷,收起了傘,拄在身側,掃了眼黃毛與他的手下,他不動,黃毛亦不敢輕舉妄動,等豔陽天看夠了,垂下了眼,黃毛揮動手指,他班手下忙分散開將豔陽天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豔陽天神色如常,並未被這陣勢嚇到,黃毛穿過人牆走到他麵前,一搓鼻子,挑起下巴道:“豔陽天,今天你的狗命老子收下了!”
豔陽天並無懼意,微微頷首,還做了個“請”的手勢。黃毛怒吼一聲,三步衝到豔陽天麵前,紮穩弓步,前手便是記直衝拳,可惜他拳勁不夠,豔陽天吃了他這拳也隻是後退四步,人還握緊雨傘,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黃毛見狀,兩個躍步上前,左腿微屈,右腿一個側踢踢中豔陽天膝蓋,豔陽天猛地單膝跪倒在地,手裏的傘也被黃毛踢飛,黃毛進而用右手頂肘撞向豔陽天左肩,嘴上道:“也讓你嚐嚐脫臼的滋味!”
豔陽天耳邊傳來卡拉一聲,他卻笑了出來,黃毛似是明白了他笑中的意思,四指並攏橫劈向豔陽天的脖子,豔陽天身子搖晃了兩下摔在地上,他這會兒又想開口了,便道:“我骨頭硬,你這點功夫想讓我脫臼還是再練個百十來年吧。”
被豔陽天當眾恥笑,黃毛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三角眼裏迸出怒火,抓起豔陽天腦袋便將他往地上撞去,這麼狠撞了三下,眼瞅著豔陽天額上流下鮮血,地上積雪也被染紅一片,黃毛還未停下,他抓起豔陽天頭發將他拖到道邊,用力撞向道牙。後腦勺受了如此重擊,豔陽天已漸昏沉,他閉上眼睛,正等黃毛再像砸核桃似的砸他個五六七回,黃毛卻突然慘叫不止,停下了手。
豔陽天強睜開眼睛,剛才圍住他的人紛紛向左右移開,讓出了一條道,好似在迎接什麼人。天邊此時泛起了魚肚白,黎明已至,雪還未停,豔陽天再斜眼看地上的白雪,一顆顆鮮紅的血珠凍在白雪上,晶亮飽滿,而離這些血珠子不遠的地方靜靜躺著一顆渾圓的灰色石子,紅白灰三色交錯,在豔陽天眼前不斷放大,不斷重疊,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人間,似是去了極北的仙地幻境,那裏有白色的天,白色的地,地上落滿紅色的珊瑚珠,遠遠地好似有個人站在一座灰色的山下,他想看一看那人的模樣,大山卻轟然倒塌,將他壓在最最底下,壓得他就快喘不過氣了。
豔陽天猛地深吸了兩口氣,冰冷的空氣灌進他肺裏,他這才從迷蒙中回過神來,在人群中重新找到了黃毛,此時黃毛正用左手捂著自己的右手,神情痛苦,斜眼瞪著一個方向。
有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來:“大師兄要為師父報仇,合情合理,隻是這仇拖了三年,如今豔陽天武功盡失,這仇就算報了,說出去也是我們欺負人,又是何必?”
豔陽天抬起眼皮看那個說話的人,此人一身鮮綠衣,綠色襯衣、綠色褲子、綠色鞋子,手裏撐一把大紅雨傘,他個子不高,年紀不大,說話時正看著豔陽天。
綠衣人又道:“師父三年前過世時確實立下誓言,誰能替他贏了豔陽天誰便是他的接班人,隻是按照大師兄現在這麼個贏法,恐怕難以服眾。”
黃毛辯道:“贏就是贏!不能服眾也是贏!”
綠衣人道:“那恐怕大師兄今天要先過了我這關才能碰豔陽天了。”
“你……!”黃毛氣憤,卻隻能是氣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怕這個綠衣人,綠衣人一開口,氣勢上便勝了他七分,如今聽到綠衣人說要保豔陽天,任憑黃毛心裏多不甘願,也隻能帶人暫先撤離。
“我們走!豔陽天你給我等著!”黃毛走前還撂下狠話,豔陽天笑了下,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睛,他看綠衣人走近了,道:“給我打這個電話。”
他報了串電話號碼,綠衣人道:“奇怪,我為什麼要幫你?”
豔陽天道:“你既然在你師兄手上救了我,就要救到底。”
綠衣人哈哈大笑,蹲下看豔陽天,替他擦拭額頭上的血跡,道:“你命還真硬,這麼一頓打都要不了你的命,豔陽天,你遇到我,隻能說你命不該絕,電話你自己打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綠衣人說著,起身緩緩走開,豔陽天在地上動了下胳膊和雙腳,他頭雖漲痛,可四肢尚健全,他咬咬牙,手腳並用往麵鋪的方向爬去。他這麼爬了十來分鍾,終於是摸到了麵鋪的卷簾門,豔陽天往褲兜裏摸鑰匙,他的手抖得厲害,怎麼伸也伸不進口袋裏,豔陽天無奈地靠在卷簾門邊,試著調整呼吸,他聽到裏頭少年人的呼喊聲,少年人說:“我給你報了警!師父!你別死啊!你還沒教我武功呢!!怎麼警察還沒來!!師父你怎麼樣了?”
豔陽天敲了兩下門,嫌惡地說:“別吵,頭疼……”
少年人不吵了,開始哭,哭著喊師父,豔陽天頭更疼,更沒法靜下來去摸鑰匙了,他手指搭在褲兜邊緣,可怎麼都不聽他使喚。豔陽天對少年人說:“我報個號碼給你,你給我打個電話,就說豔陽天找醫生。”
少年人聽到後立即去打電話,一陣冷風襲來,裹著雪花,吹得豔陽天四肢僵硬。他咳嗽起來,血凝固在他的臉上,好像給他蓋上了層紅紗,他沒來由地想,別人死了都是蓋白布,就隻有他,別出心裁,死的時候蓋得還是紅布。想到這兒,豔陽天覺得有些好笑,便笑了出來。少年人打好電話之後靠在門後和豔陽天說:“給你打了!那個女的說她馬上來!師父你別死啊!”
豔陽天歪著腦袋,耳朵貼在卷簾門上,道:“你再說兩句師父你別死來聽聽。”
“師父你真的別死啊!”
“師父!”
豔陽天唇邊的笑意更濃,正準備誇那少年人兩句,可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大片陰影忽地罩在他身上,他抬眼看到站在他麵前的人,他便不想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