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才女(2 / 2)

“啊?”李豫緩過神來,愣了一下,忙道:“沒什麼沒什麼。”她又想了想,說:“你換一首詞吧,我不想聽我自己的詞了,畢竟都聽了這麼多遍了,又是我自己寫的,沒什麼意思。你唱一些齊州的詞,讓我聽聽齊州人寫的詞。”然後又加了一句:“不要那些靡靡之音,風月之詞,唱點平常的小調。”

“好。”曉月微微一笑,又攏袖撚弦。李豫聽出,這次她彈的是《如夢令》一曲。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李豫聽得呆呆的。一曲終了,她突然一拍桌子,讚道:“好詞!好詞!”然後又蔫了:“和這首詞相比,我現在作的盡是些淫靡之詞啊。真是好久都沒有聽到這種風格的詞了。”

曉月笑著說:“不同的詞用在不同的場合。妹妹寫的那些詞是用來賣的,自然要更符合悅彩樓聽眾的口味了。若是在平時,妹妹的詞斷然不會是這般。”

李豫聽了這話,仿佛更蔫了:“我……是不是太功利了了?”

“功利不功利,要看是什麼目的。妹妹為什麼要賣詞?依我看,妹妹不像是缺錢花啊。”李豫在言語上一向不輸他人,此刻卻不知該怎樣回答曉月的這個問題,不由得愣住了。

之前她一直以東籬的身份說,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才華,這個理由隻能說是信口胡謅,半真半假。為了……好玩?自己的偽裝別人都識不破,享受著眾星拱月的感覺,的確很好玩。隻是……這樣算功利嗎?如果這麼說,她還真是無聊至極。

李豫發現,自己從未認真考慮過自己做一件事是為什麼。她做的所有事,隻是她想這樣做,認為自己應該這樣做,很自信地去這樣做。

就像她讀書,別的士子讀書是為了考取功名,再有抱負一些的,是為了兼濟天下,她呢?她既不需要功名利祿來養活自己,天下也不需要她一個女子去兼濟。就像她種菊花,別人種菊花,有的是附庸風雅,有的是真的品性高潔,她呢?她竟說不準自己是哪一類,隻能說,自從她讀了陶靖節,她的一切都好像烙上了陶靖節的影子。

她想穿男裝,她想出來玩,她想賣詩畫,她想翻牆逃出生天……這麼說來,她娘說過的那句話還真是對的——“你真是被你爹寵壞了。”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我就不問了。”曉月淡淡的說了一句,把李豫從思緒中拽了出來。在悅彩樓待了這些時間,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就被鍛煉出來了。

“哦,沒什麼。為了好玩吧。不然呢?”李豫稍稍翹了一下嘴角,反問道。李豫忽然想到了什麼,坐直了身子,一條胳膊平放在桌子上,問曉月:“對了姐姐,剛才你唱的那首詞是哪位所作啊?”

“這首《如夢令》?”曉月皺著眉想了想,“好像是很早以前的,在我很小的時候聽到有人唱過這首詞,我印象很深,因為……哦!想起來了!我聽說這是李易安作的。”

李豫聽了這個名字,腦袋裏立刻蹦出來陶靖節的“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興趣馬上就被勾上來了,她往前挪了挪,問:“李易安是誰啊?”

曉月回答道:“你不是齊州人,所以沒聽說過她。她在齊州很出名的。都知道她是個大才女。”

“女的?”

“嗯,她本名叫什麼我不太清楚,畢竟人家的閨名是不好外傳的——想必東籬也不是你的本名吧?”曉月看向李豫。

李豫撓了撓頭:“嘿嘿,是。”

“易安居士,這是她的號。我聽說她是李大人家的女兒,後來嫁了門當戶對的趙家。至於哪個李大人,哪個趙家,這些名門望族的情況,我這種小老百姓就不得而知了。”說著,她眼裏閃現一絲低落,想必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李豫摸著下巴:“嫁人了?”

“是。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這首《如夢令》是她還是姑娘時作的,到現在也得有個十幾年了,所以我剛才沒馬上想起來。”

“她現在住在哪裏?”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也是道聽途說,隻知道齊州有這麼個出名的人。像我這種人,不可能跟人家有什麼交集的。”曉月仿佛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你如果對她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跟那些讀書人打聽打聽,或許他們知道的會多一些。”

“姐姐你還會唱李易安的其他詞嗎?”

曉月搖搖頭:“人家可不像你,寫了詞拿出來賣。這樣哪像一個大家閨秀的模樣?那些傳唱的詞大多都是無意間流出來的。不過,好像還真有她的詩集在市麵上賣呢。我不識字,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