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鷲跟著他們飛,等著有人倒下去,沈鈺按了按貼身藏的護身符,早已失去知覺的胳膊將馬鞭又甩得高揚了些。
是康寧帝姬趙玉質送他的護身符,她自己繡的,陣腳跟泥鰍似的,裏子的香料都往外漏。
出征前一晚,她來找他,什麼也沒勸,隻是把護身符遞給他時,紅著眼輕輕一句,生,我等你,死,我跟你。
然後沈鈺第一次覺得,那個爬上樹扔青梅給他的小猴子,長大了,長成了他必須要作為一個男人去正視的女人。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他也什麼都沒應,卻在心裏偷偷告自己一聲,這個護身符,不如就戴一輩子吧。
然後主動請纓,前線打了頭陣,初次上戰場的他,不要命般的往前衝,血染紅了盔甲,身上的窟窿都不知幾個,卻還是見了胡虜就狂砍。
將士們都驚了,第一次出征的人沒有不怕的,不退的,卻從來沒見過人,發瘋的。
要回去。他如斯回答。
將士們失笑,誰不想活著回去呢。
卻沒想到他在血雨屍山裏闖時,腦海裏就剩了一個念頭:要回去,她在等我。
然而戰爭的殘酷是不會眷顧初出茅廬的兒郎的。
敗了,整個新禦軍就逃出了他們幾個,扛著全軍的生死,快馬加鞭的往大本營逃,請求唐興的主力支援。
視線不受控製的開始模糊的最後一刻,沈鈺攥緊了胸前的護身符,他終於看到了周的軍旗,收到八百裏急報的唐興,已經焦急的等著他了。
“大將軍!求援!前線請求援兵!”
沈鈺下了馬來,跌跌撞撞的撲上去,幹澀的喉嚨吐出一句話,淚就混著血往下滾。
“軍師!來人,快拿水來!前線戰況如何,速速道來!”唐興一把扶住沈鈺,先讓他喝水,讓剩下的幾個騎兵彙報軍情。
光是聽都覺得慘烈的戰報,唐興的眉頭蹙成倒八,身後的西周將士們也紅了眼,悲憤地刀劍出鞘,作勢就要衝到前線去殺敵。
“是鈺無能,敗了。”沈鈺歇過氣來,撲通一聲跪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使不得!”唐興用力拉起他,看了眼血染紅的天際,隱隱露出笑意,“沈軍師,不是敗了,是勝,我軍的第一次勝仗,是你新禦軍,是你的《鈺兵》。”
沈鈺一愣,攥拳攥得發白。
“我軍節節敗退,邊疆駐軍甚至撤回關內,但是沈軍師啊,你看,沒有胡兵追過來……你將他們攔在了玉門關外。”唐興起身,振臂高呼,向身後的三軍朗喝。
“不教胡馬渡陰山!阻西域於玉門關外!!這是勝,我軍首勝!!!”
就算大勢還是輸,但已經能阻得胡兵不過玉門關,越是漆黑的夜,越是一點星光,就璀璨若太陽。
將士們歡呼起來,頹靡了月餘的軍心煥然一新,出征的戰歌響起在大漠黃沙,西周的兒郎們馬革裹屍,不懼不退也。
然而沈鈺依舊麵如金紙,呢喃:“勝?慘勝罷了,新禦軍就逃出了十幾個人……”
“但至少,這第一步,我們做到了。你聽聽將士們的歡呼,都是為你的《鈺兵》。”唐興拍了拍沈鈺,然後從背上抽出了長刀。
八尺偃月刀,蒙塵了多年的刀光,逐漸蘇醒。
“傳我軍令:撥中軍三路,隨本將出征!支援新禦軍,乘勝追擊!”唐興一揮長刀,聲震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