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行擰眉:“何人放肆?”
羅霞命小宮女去打聽,不多時來人回報:“回稟陛下,是,是皇後在奏風琴。”
趙熙行泄了氣:“……西洋來的風琴?”
羅霞想了想,點頭:“聽說是前陣子皇後的小表弟,他進獻給皇後的。畢竟是江南之地,水利通達,每天都能見著外域來的新奇玩意兒,皇後也是學的快,吹的不錯……”
“不錯?”趙熙行堵得胸痛,“你聽聽,明知道朕在火上,她卻吹得恁的喜慶,做給朕看呢?她就是故意的!”
頓了頓,趙熙行氣極反笑:“蘇仟家的小子也是,十幾歲了,該懂事了,卻還不辨黑白?朕是天子,是皇帝!他懂不懂該向著誰啊!”
羅霞不吱聲。故意不故意的她不知道,但這風琴確實吹得喜氣洋洋,蘇仟家的哥兒也確實說過,風琴樂音歡快,適合吵架時,助陣。
趙熙行越想越委屈,決定得去找點安慰。
“告訴太後,朕下朝了陪她用晚膳。”趙熙行丟了話,就悶聲悶氣的去上朝了。
晚些,日暮西垂。
皇帝趙熙行處理完政事,來了慈寧宮,太後劉蕙已經得到消息,熱飯熱菜都備好了。
然後趙熙行落了座,就給劉蕙發了半個時辰牢騷,總之就是皇後如何不守婦德,如何僭越犯上,如何給他這個君王甩臉色。
劉蕙一邊打瞌睡一邊聽,又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皇帝和皇後吵架,皇帝都來她這訴苦,反正隻敢在她麵前說,出了門就不認賬。
“好了皇帝,歇口氣,嚐嚐這道菜。”劉蕙打了個哈欠,推了碗粥過來。
趙熙行嚐了匙,若有所思,是蓮子粥,手藝也是他熟悉的。
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
“是皇後親手做了送來的。”劉蕙意味深長的道,“您是皇帝,這是您的宮,皇後搬到那兒去了您還不知?您也是故意慣著她使小性兒吧。”
趙熙行低頭喝粥,不說話。
“要過一輩子的人,床頭吵架床尾和。”劉蕙笑得皺紋溫和,“這話還是上月懷陽和阿巍回京瞧我,告訴我的,說是民間都這麼說。”
趙熙行不說話,粥都喝完了,湯匙還在舀。
劉蕙又道:“對了,筎娘和孫櫓上了請安折,說吉祥鋪修了一幢新樓,專門給皇後留了最好的房間,請皇後回家省幾天親……”
“多謝太後,朕先告辭了。”趙熙行蹭地起身,沉著臉就往外走了。
明黃色的龍輦分開夜色,早有預料的停在一處別殿前。
趙熙行下輦來,站在殿門口,沒動。
殿裏燈火亮著,也是沒有動靜傳出。
龍輦後一連串的宮人都在糾結,按規矩,皇後應該出來接駕,如今卻兩邊都僵著,幾時才能碰麵。
“陛下駕——”內侍長站得腿酸,剛要亮嗓,就被趙熙行一記眼光刹住。
內侍長臉如苦瓜,回頭問旁人:“一個裏麵不出,一個外麵不進,都不吱聲,如何收場得?”
旁人低低勸道:“你哪裏懂,這種事兒,第一個低頭的就輸了!”
內侍恍然,招呼宮人遠遠的退到一邊,口中齊念:“眼瞎,耳聾,不管……”
趙熙行倒是神色如常,畢竟,隨著兩人都鬢飛霜,這種事,確實不是第一次了。
他看了看殿門口,果然,放著一盆六出花。
他又命人取來羊皮球,輕車熟路的往花盆一砸。
砰,碎了。
殿門忽的打開,程英嚶衝出來,清喝:“誰砸了我的花兒!”
趙熙行抬眸,嘴一癟,目光耷拉下來:“我錯了。”
很是迅速直白的三個字。
程英嚶眉眼上彎,歪著頭瞧他:“那你打算怎麼賠啊?”
“賠個我?”趙熙行一笑。
程英嚶伸出瑩白的指尖,勾住男子衣帶,往殿裏一拉——
“那本宮,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吧。”
……
人間最難得,是真心。
這樣的日子,就已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