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確切地知道主玉塔裏頭的大陣到底是個什麼製式。
連謝伯父也不清楚。
這東西似乎是從陰陽宗東出脫離道宗時便帶來的, 掌門人代代傳承,也隻會得到“身懷千帆羽令者才可出入”的最高指令。
至於如果千帆羽令被分開,身上隻帶了一半的人進去後會怎麼樣, 目前還沒人能夠肯定。
或許隻有等進去了的屠蘇蘇才會知道。
“保險起見, ”蘇不惑輕輕將屠蘇蘇臉旁的發絲捋至耳後,低聲道:“你進去之後,我會說你回蜀中探親。”
屠蘇蘇點點頭。
然而蘇不惑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 他似乎想囑咐別的什麼,然而張張口,又閉上了。
“要注意些什麼, 我都告訴過你, 現在也不用囉嗦了。”
屠蘇蘇又點頭。
這一個多月,她還與家中通了信,小眉他們也都是知道的,雖然最開始大家都不太能接受, 但什麼都抵不過“事已至此”。
哥哥驟然捏緊了她的手, 過會又鬆開,這才沉沉道:“去吧。”
主玉塔便是屠蘇蘇第一次參觀時遠遠看見過的,最高的那一隻玉石塔,當時被萬丈霞光暈染的塔尖如今被壓在層層陰雲下,今日不算是個好天氣。
屠蘇蘇順著玉階拾級而上。
這處高台平日裏沒有人會來, 就和左玉塔一樣, 所以現在四下安靜, 就連站在她身後的蘇不惑也沒有動靜。
【千帆。】
她輕輕一喚,千帆便應了一聲。
不過片刻,玉塔首層那扇高闊的石門便在千帆的血契作用中打開了。
她沒想到這個過程化會如此輕易,且那看起來沉重得驚人的石門, 打開時居然一絲聲音也無。
屠蘇蘇又回頭看了一眼哥哥,朝他揮了揮手。
哥哥的眼睛像是有點紅。
不過很快,對方的麵容便被重新闔上的石門遮住,攔在了外麵。
這下,是真的隻有她自己了。
屠蘇蘇轉過身,開始打量這主玉塔的內部。
極高極深的通天塔,仰臉便能看見密密麻麻的符咒經文以及牽扯出的紅色絲線,如同一張大網罩在不遠處的上方。
這塔裏頭有著比外麵看起來更大更寬闊的空間,一身紅衣的屠蘇蘇站在門口向上望,隻覺得自己像是誤闖巨人國的小矮子。
【那牆上是什麼?】屠蘇蘇的視線掃到牆麵,自然注意到那一格一格的小龕。
【我也不知道,你走近些,仔細看看。】
不過屠蘇蘇緊記哥哥的囑咐,看著地上的青玉磚,每一步下腳都很謹慎。
她幾乎是確認這塊磚沒什麼異動,才會踩下去,就這麼有些磨蹭地來到了牆邊。
然而一抬頭,她就被懾在原地一時半會沒有動彈,隻因那布滿整麵玉塔內壁的小龕裏,無一不貼壁雕刻著一頭麵目猙獰的巨獸。且每個龕位的巨獸形態各有不同,一時之間,仿若無數嘶吼響起在她耳畔,成百上千的雕塑簡直像會動一樣齊齊盯向屠蘇蘇。
【別緊張,】千帆大概也稍稍被震了震,不過它恢複得比屠蘇蘇快,隻是在她腦中出言安慰:【那到底還是雕塑,你別慌。】
屠蘇蘇立在原地,背著手咽了咽唾沫,勉強接受了千帆的說法。
隻是她覺得有些奇怪。
按照謝伯父和哥哥的說法,主玉塔裏應當是凶險非常才對,可她進來了這好一會兒,為什麼什麼動靜都沒有呢?
她還在疑惑,千帆已經解釋起了那小龕裏的石雕是什麼。
【這是無極,傳聞中陰陽宗開宗立派的凶獸。】
屠蘇蘇被千帆扯回思緒,稍稍想了想,立刻回憶起經卷裏有這樣的內容: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無極並不是單指混沌,而是無形無物的虛無。】
【可現在這凶獸無極不就有具體形象麼?還刻在上頭呢。】屠蘇蘇有些沒能理解千帆的話。
【咳咳,】大概是被屠蘇蘇質疑了宗門曆史的知識儲備,千帆掩飾性的咳嗽兩聲道:【我還沒給你細解釋,這凶獸無極並不曾有人見過真麵目,畢竟它本身就代表了虛無,是世界原初的寂靜之始,不過宗門內既然立下了這樣的源頭,自然還是得為它找個形象以懾後人。】
總結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誰都沒見過無極,所以就隻能自己編纂出一個形象來擺進主玉塔。
【法宗也是啊,他們的巨邪骨女,也沒人見過真麵目的嘛。】千帆聽起來很想找補。
屠蘇蘇倒沒太在意這個,她本來對這些內容都了解不深,對於陰陽宗的宗門榮譽感更是不強。她如今在意的,依舊是怎麼才能在主玉塔裏拿到陰陽牌。
【你說陰陽牌會在哪?】
【上麵吧。】千帆示意屠蘇蘇抬頭:【你看那密密麻麻的符紙紅線,看著很像是大陣封山的模樣,既然主人說是鎖進大陣陣眼裏,那或許就在這上邊。】
謝伯父的確仔細給屠蘇蘇講過他為何會把陰陽牌鎖進來。每一代陰陽宗掌門人不僅會承接宗門秘寶千帆羽令,蘊化陰陽牌,維係整個宗門的法力流動,更會得到一條代代相傳的秘令——若有不測,需將陰陽牌鎖入大陣,謹防擅用。
如果謝伯父強行拆分千帆和羽令是情急之舉,那麼把陰陽牌鎖入大陣就是尊從祖製了。
可那祖製居然也沒說過鎖進去之後要再怎麼把牌拿出來。
屠蘇蘇稍稍歎口氣,與千帆合議之後,決定循著中央那根大柱看看有沒有地方能攀上去。
之所以謝伯父說她的武技或許有用,正是因為在主玉塔內,所有與靈力相關的法術和符咒都使用不了。
換言之,哪怕是修為高深的修行者進了主玉塔,也不過一介凡人。
【你小心些。】千帆在她腦海中叮囑。
大概是進來太過順利,到目前為止都沒遇到任何緊急情況,就連千帆都忐忑了起來。
屠蘇蘇抿唇,又開始謹慎地朝著中心的大柱移動。
走近了才發現,這正中的柱子竟不是玉石,而是一根極為粗壯的金絲楠木柱,約摸四個屠蘇蘇才能合抱環繞,看著倒像是直接將一整棵百年樹幹打磨至此。
不知是工藝還是木料的好處又或兩者兼有,這楠木呈現出極為瑰麗的流砂金色,端近了看,甚至會產生這裏頭的金紋會如水波般流動的錯覺。
隻是美則美矣,這柱身如此光滑,她若想借此攀登,實在有些不易。
【要不要用飛鉤?】
【你鉤哪呢?】千帆示意她往上看,上頭去了密密麻麻的紅線符咒網就再看不清還有什麼東西了。
確實,貿然把鉤子扔上去或許太過大膽,更不一定能尋到合適的定位點,可總不能停在此處吧……
屠蘇蘇稍稍歎了口氣,下意識抬起手摸上木柱的柱身,想再仔細瞧瞧上頭有沒有什麼異端。
然而她的掌心剛一觸上去,便自腦海深處產生一縷輕微的震動,千帆顯然也意識到這點,瞬間,屠蘇蘇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她僵著臂,看見自己掌心相接處的金色流砂紋路果真像水波一樣順著她的手勢向四周漾起圈圈漣漪。
而後,這柱身四周竟是凝出一級級環繞向上的台階。
隻全是金色光華一般,雖為實體又不像實體,平展出約摸三尺寬的小步,循著它一級一級向上凝結的姿態,竟是直接沒入了那紅絲符咒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