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存一不費吹灰之力製服了銀蚺仙李熙潸,李熙潸自知遠非眼前這位道人的對手,便隨機應變領著施存一去往參天眾所在萬歲山大則莊,也好探明此人到底是何用意。
來至莊內,李熙潸將施存一領至徐百祥所住“層雲閣”內,便命人備上茶水點心招待,自己轉到後院去請徐百祥出來。
施存一一邊飲茶,一邊端詳這閣內,雖說是正堂,卻有一架藤床置於堂內,藤床上紮有紙帳,紙帳上繪有歲寒三友,紙帳內的帳柱四頭各自掛著一個壁瓶,插著曬幹的梅枝,床架角落有個竹製小書架,架上存有枕邊愛書,伸手可得,還置有一個熏香小爐,香煙縹緲,如雪的紙帳頃刻間籠起縷縷的清香。
施存一心中暗想,想必這層雲閣的主人,定是仰慕魏晉名士之流,若逢夏日,伴著百花繽紛之香,於午夜夢回之際,皺紋隱隱的紙賬上疊映圓月淡淡的疏影,必是一番愜意之境。就在施存一觀看閣內陳設入神之時,門口傳來一聲輕嗽,施存一轉頭看去,見一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踱入閣內,身後跟隨著一個仆從,手裏捧著香爐和一塊合香。
中年人先是對施存一深施一禮,然後招呼施存一坐到書案之前,仆從放好香爐,點燃合香,便開始在一旁烹茶。此合香並非凡品,香氣清遠深長,施存一恐怕其中有詐,便運了一口內力品了一下香氣,香氣中有烏沉、丁香、龍腦、麝香,並無有毒之物,施存一不由自主讚了一句“好香!”
聽到施存一讚歎,中年男人不禁微微一笑,輕聲道:“在下徐百祥是也,不知施道長雲鬥幾何?上字為何?”
施存一聽罷,連忙拱手施禮“小道施存一乃是華陽子施真人門下。”
“原來是施真人高足,失敬,失敬。”徐百祥此時眼中略過一絲驚喜之色,從仆從手中接過研磨好的茶末及茶具,將身邊仆從遣走。一邊調製茶膏一邊輕聲說道:“適才之事,還望道長見諒,不知道長隨李掌門前來,所為何事?”
“先生不必客氣,小道開門見山,此番前來,正是為得先生所說‘改天’二字。”徐百祥此時正用茶筅擊拂茶膏,聽到施存一說出“改天”,手中不免慌亂了一下,於是放下手中茶筅,穩了一下心神,將一盞清茶奉到施存一身前。“道長請用茶。”
施存一雙手捧起建盞,細細品了一口,目光卻並未離開徐百祥。
徐百祥並未作聲,隻是繼續擊拂茶膏,片刻,也為自己點了一盞清茶,才慢悠悠地說道:“道長既然已經知道,那在下便直陳肺腑。百祥乃是嶺南人士,幼年也曾寒窗苦讀,博覽群書,才略絕不在人之後,卻屢試不中。縱觀太祖立朝以來,至今已有五帝,幅員至廣,官吏至眾。然廉吏十之有一,貪吏十之有九。小吏貪腐,便冤案叢生,封疆大吏黷貨,則朝野上下一片閉塞,能者不能居其位,廉者不能聞其名。如百祥這般,士林之中,又何止千萬人。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不過八百。一朝興亡,不過區區數百載,而天下有識之士,無窮盡矣,百祥不曾有不臣之心,所言‘改天’,為的是天下寒士能有容身之所,普天之下再無道旁餓莩。人人安居樂業,無尊卑之分,凡事陳力就列,無屍位素餐。此乃大同,此乃天道。”
施存一看徐百祥神色,此時已經全然忘我,便對其所言更確信了幾分,如若此人果真有如此心胸,倒與司馬皓不謀而合。施存一雖心中仍存有些許疑慮,但已對徐百祥徒增了幾分認同。隻見施存一緩緩放下手中建盞,微微一笑,問道:“先生此話當真?”語氣中略帶質疑,但又有幾分威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