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曆朝曆代便不缺結黨營私的事。
白氏一流老臣,被稱為舊黨,陳氏以及其裙帶,因其多居於玄武大街西側,被稱為西黨,希夷位高權重,既是在城北玉橋街這等好地段,又是城東富庶之地,因此以她為首的一派,又被稱為東黨。
聞橫川掌七言府,但態度不甚明朗,加上又是以王爵之身出任官職,就算前朝有不少先例,也足以看出聞秩宇對他的器重,大多數人把他當做中立,他也與各方都會適當往來。
除了樂此不疲的撩撥那位射卿之外。
......
朝會上,聞秩宇當著百官的麵,把本次恩科交到了希夷與陳祚手上,他以希夷為主考官,就算從官位上,她有這個資格,可從資曆上,誰能服她,更何況她是個女子!
陳祚沉默不語,他一貫懂得審時度勢,陛下此舉不外乎要讓希夷插手朝堂,培植黨羽。
結黨營私屢禁不止,也無法被禁止,聞秩宇不管什麼東黨西黨,新派舊派,他信不過陳祚,所以他要希夷來培植她的黨羽,在朝堂上占據舉重若輕的地位。
而希夷這個射卿,直屬於他。他肯定不會一味信任希夷,他也會栽培自己的人,但至少現在需要希夷結黨。
他不說話,西黨就沒人敢出頭,聞橫川更不會辯駁聞秩宇的舉動,禦史台的老臣們抵死諫言,稱希夷雖是射卿,資曆不夠,不堪大任。
但凡恩科士子,上了榜便是天子門生,但隻要是參與了恩科的,主試的考官都算考生半師,尤其主考,更是掛名的恩師。
如今聞秩宇要讓本次恩科所有的士子成一個女子為師,豈不荒謬?何況她在那些文人清流口中,一貫是媚主的奸臣。
“射卿,你覺得你不堪大任嗎?”聞秩宇戴著鎏冕的頭,轉向她。
眾臣的目光聚焦到那百官之首,陳祚身邊,那個纖瘦的紫金身影。
她執著玉圭踏出,作揖道:“虞瑾瑜做得,臣亦做得。”
聞橫川微勾嘴角,朝堂之上倒吸涼氣之聲雖小,但此起彼伏。
當年的恩科,虞瑾瑜這個女子,也是百名士子之師,之後不乏有年輕士子,以自稱射卿大人門下為榮,直到大變,才收斂了此風,全部謹小慎微了起來。
“好!”聞秩宇沉聲道。“眾卿,誰還有意見?”
那人立在殿中央,深紫的女子官服,射卿官服與周圍格格不入,金線滌帶垂在身上各處,腰間的金魚玉帶斜跨在腰,尾巴與紫絡一並垂在左身側,如川如澤的淡然與威儀,與君主一唱一和,無人敢冒頭。
白家如今已全部夾起尾巴做人,但白景言自知沒法在新朝堂長久立足,隻得壯士斷腕,理清一些家中陰私,確保聞秩宇下手時,不至於落到柳家那般滿門抄斬的下場。聞秩宇先前已經大殺舊臣,若是顧著麵子,白家懂得進退一些,就算官位不保,至少性命還在。
而且看聞秩宇的這個意思,雖然任由兩府慢慢奪權,卻也沒打算趕盡殺絕,他說不得還有機會頤養天年。
“既是無意見了,退朝!”他站起身來,轉身離席,百官再拜。
殿上可站著不行禮的,唯有寥寥幾位肱骨老臣以及那一黑一紫的二人。
......
希夷看著桌上的冊子,對東長鳴道:“柳家的人?”
“問斬的問斬,流放的流放。”東長鳴道。“三城兵馬司副統商天恒升任統領,副統,千騎做得還算適應。”
“我隻提了一句,陛下直接提任了副統啊......”希夷沉吟道。
“陛下信任大人,不是好事嗎?”東長鳴問道。
希夷搖了搖頭,道:“以後各地都會設離衛,遍及各地,這張情報網是會經由我手中的,如此權勢,應如履薄冰。”
“七言府再強勢也隻是中央,陛下忌憚的是岐地,可若離衛真到了如此地步,我又如何?”
“那......這反倒是個燙手山芋了?”東長鳴問道。
“燙手山芋,我也得接。”她道,然後給了他一張紙,道:“凡是帶有這等腰牌的,全部擒下,反抗者就地格殺,各地但凡有關‘三途’二字的人,一樣如此。”
“這是陛下的密令?”東長鳴問道。
“這是我的意思,陛下允諾了。”她淡淡道。
東長鳴看她眼神,不敢多問,點頭應是。
打發走了東長鳴,她喝茶時,又看見手上白紗,垂了眸子,打開後室的牆,走了進去。
她讓東長鳴置辦了個府邸,就在玉橋街便是隔了一條小巷,挖了個地道把兩個府邸連起來,把那小奶狗和忠仆扔到那裏去養,免得引人耳目。
如今下午的課還沒習完,府裏下人不多,但都是希夷的人,府裏有若言看著,外人漏不進來,若言隻聽命於希夷,雖沒實權,府中上上下下的事都要她點頭才行。
下人見了她都連忙行禮,希夷搖頭把食指放在唇上,對他們搖了搖頭。
於是他們悄然退下去。
她站在窗外,先生可以看見她,孩子不行,柴福倒是看見她了,他拿著食盒等在外麵,是來給小公子送點心的,看見她雖然緊張,卻不至於害怕。
這等大人物,心思難測,但既然不殺他們,就不會再動手了。
“射卿大人。”他輕聲行禮。
希夷看了眼書房,指了一邊,讓他隨自己到別處,等走到天井,才淡淡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柴福對柳家人沒有感情,在乎的隻有小公子,於是道:“小人是......小公子的跟班。”
“看你也不過一二十歲。”
“回大人話,小人今年十六。”
“那日逃跑,是他父母之意,還是你見機行事?”希夷問道。
聽她問起這個,他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是小人出門幫小公子買糕點時,聽聞有人上告大理寺,就留心外頭的動靜,官兵圍住之前帶著小公子從之前溜出去玩的狗洞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