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籍說:“那個時候,秩序混亂,雙方對敵,講究的是滅其神魂,若非我的師父及時趕到,將我的神魂給救下,我隻怕早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哪裏還能等到冊封神靈的時候,而且,就是冊封神靈,於是我師父,將本該屬於他的機會讓給了我。”
宴彌揚眉:“還可以轉讓?”
“對,如果連轉讓都不能的話,那像我師父這種,心思都在求道上的人,豈不是什麼都得不到?”
周籍說:“而且,各大門中,或多或少都有弟子在那次的災禍中丟掉性命,也有不少我這種,被救回神魂的。所以門中的長輩,都願意將這個機會,給我們這些小輩。”
宴彌手指輕敲了下,眉頭微微皺起,說道:“這樣的話,豈不是會不均?”
周籍聞言,咧嘴一笑,道:“你也想到這層了啊……”
宴彌睨了眼周籍,搖了搖頭,笑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是嗎?”
周籍卻是道:“其實不然。”
宴彌:“恩?”
周籍微微揚起下巴:“至少在我們門中,對於誰當這個神靈,十分和諧,並未有過爭論,一致都將這個位置推給了我。”
宴彌眼裏帶著幾分興味:“哦?”
“誰叫我是他們的小師叔呢。”周籍下巴也不揚了,垂下頭,搖了搖,輕歎出了口氣,“他們說,無論尊老還是愛幼,這個位置都該歸我。”
宴彌:“……”
從在門中的身份地位來講,周籍輩分高,將位置給他,自然也就是敬老。
從年紀上來講,周籍的年紀,在當時得幸留下了魂魄的人中,周籍無疑是最小的那個。
倒是沒有一點問題。
這麼清晰的思路,連宴彌都想給他們門中的人點讚了。
“他們還說,比起當神靈,他們更想要轉世,說不定與道有緣,還可以再踏上修道之路。”周籍撇了撇嘴,道。
宴彌點下頭,“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那也是一種可能。
而他們的話,不也正是求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嗎?
雖然不知道自己轉世後會如何,又會走上那一條路,但在轉世前的這一刻,他們卻是由衷的希望著,自己的來世能再入道門。
突然,宴彌想到了什麼,在心裏暗笑了聲。
轉世後的他們,最後入了那異軍突起的儒門也說不一定。
然後以另外一種形成,與道門結下不解之緣。
“而且,我師父也希望我能接受冊封,成為神靈,說,這樣,即便他們門派最後沒落了,但也有我還記得,我們的門派存在過。”
周籍說著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但宴彌卻清楚地看到,周籍眼裏一閃而逝的黯然。
宴彌沉默了下,問道:“你的師父……”
周籍語氣尋常,“我的師父,證道失敗,已經身死道消。”
宴彌沉默。
周籍也是沉默。
周籍沒有說什麼,如果他的師父沒有將這個神靈的位置讓與他就好了之類的話。
因為周籍自己十分清楚,他的師父是怎麼都不可能會接受神靈之位的。
他的師父,早已經決定好了自己的要走的路。
若是有得選擇,他都不可能選擇成為神靈,更何況是他的師父。
別人追求成為神靈後的種種好處,在他們的眼裏,真的完全一點都不稀罕。
香火之道,哪裏有他們自身修煉來得實在。
但別無他路,也不得不為。
至少現在,別的不說,他作為神靈,還是挺自在的。
他自己本身的修煉,也並未落下。
在他的地界裏,他無敵,周籍自信滿滿地想著。
可這個念頭剛劃過周籍的腦海,周籍就看到自己麵前的宴彌,頓時悻悻然了起來,也立馬收起了自己無敵的想法。
無敵什麼的,還是等宴彌走後,自己再自嗨吧。
最後,還是周籍先開口,說:“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從我師父那裏,接過了神靈之位。”
“恩。”宴彌點頭。
周籍看著宴彌,似乎有點擔心宴彌就此看輕自己,說道:“你可不要以為,隻要我師父把神靈之位給我,我就隨便可以坐上去的了。”
宴彌看出周籍這是專門在給自己強調,眼裏浮現出了些許的笑意,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周籍立馬正色,說道:“還必須本身得有功才行,無功無德之人,無法授予神位。”
宴彌看著周籍這較真的模樣,不由一笑。
對於周籍這話,宴彌倒是不奇怪。
怎麼可能有白撿一個神位,這樣便宜的事。
而且,封神這事,可是得通過天地認可的。
所以,周籍這個神位,雖也有他師父轉讓給他的緣故,但得來卻是正的,分封之地,也是根據他們本身的功勞,而非自己的師父,這點無人可有異議。
但,人心會變,作為修道者,也會有無法堅守本心,從而墮魔的可能,曾經為人的神靈亦然。
周籍對於這些入魔的神靈,向來極度不齒。
這種忘記本心,忘記自己的職責,選擇墮魔之人,簡直是他們神靈的恥辱。
害的他們神靈的風評都因此變差了。
若非不能跨區執法,他都想要自己過去清理門戶了。
就前不久,還有個家夥因此被除名,周籍都恨不能過去踩上幾腳,罵上幾聲,頗有種恨其不爭的感覺。
其實,主要是在經曆過那樣的禍事,親眼見到了無數悲劇後,周籍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麼還能墮魔,又怎麼能忍心去做那些與他們的職責完全相悖的事,又怎麼能狠下心,去殘害他們終其一生都將守護的人。
周籍以前不懂,現在依舊待不懂。
他也不需要懂,他隻要對他們保持唾棄,那就足夠了。
周籍這樣想著,不禁想起,上個被他唾棄的家夥,之所以會暴露,就是與麵前的宴彌有關。
雖說他們神靈間不常往來,但他們也有他們自己知道消息的渠道,特別是像這樣大的事。
所以,周籍也才會知道的宴彌,也才會知道那件事與宴彌有關。
周籍看著宴彌,心裏升起了幾分尷尬,覺得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宴彌看著周籍這變幻不定的表情,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個時候,胡九黎抱著白狐,從山神廟中走出。
宴彌與周籍的視線再次望了過去。
宴彌並沒有去看周籍,直接開口問道:“那你恨她們嗎?”
這裏的她們,自然是指九尾狐一族。
雖說他的死,與他們這一族並無多大的關係,但是卻與胡九黎的祖母,有著直接的關係。
周籍聽到宴彌這話,卻是扭頭,看向宴彌,說道:“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宴彌側頭,對上了周籍的雙眼,隻聽周籍抱著手臂,說道:“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若是還因此憎恨他們的話,那豈不是顯得太過小心眼了。”
“那這麼說,以前有恨過了?”宴彌抓住了周籍的話,笑盈盈地說道。
周籍頓時語塞了下,倒也不遮遮掩掩,大方承認:“是有那麼一點吧。”
宴彌:“隻有一點?”
“恩,隻有一點!”周籍語氣肯定,複又沉默了下,道:“主要是……死的人太多了……而且死的人,都可能是她們最親近的人……”
“這些人裏,可能有他們同門的師兄弟,可能有他們家族的親人,甚至還可能有他們所愛的人……”周籍看向宴彌,反問道:“你說,能不恨嗎?”
能不恨嗎?
如何不恨。
這些恨,都是血淚換來的。
恨不得將罪魁禍首碎屍萬段,生不如死。
宴彌倒是能夠理他們的想法。
因為他那個時候,遷怒的可不僅僅是一族,而是萬族。
欲要將這萬族給統統夷平。
這樣一想,宴彌甚至覺得,他們隻是遷怒九尾狐一族,簡直都是太保守了。
宴彌垂下眼眸,設身處地的想,要是他的話,才不管朝衡保不保,直接動手,先下手把人給滅了,人死了,朝衡又能說什麼?
用血淚換來的恨,也隻能用血淚來消弭。
周籍站在宴彌的身邊,明明已經不會再感覺到寒冷的身體,卻是突然打了個寒顫。
周籍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看向宴彌的神情更是驚疑不定,已經在努力回想,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觸怒宴彌了。
周籍莫名有點心慌。
但麵上,周籍還是萬分鎮定的。
宴彌瞥了眼周籍,低笑了聲。
周籍聽到宴彌的笑聲,身體又是微微一僵,張了張嘴,想說,大佬,你別笑,笑得我害怕,
但隨即周籍又想,若是自己這樣說,大佬會不會認為自己這是在管他笑不笑啊?會不會更加惹這位大佬不高興啊?
當這個念頭剛從周籍的腦海中閃過,周籍就又合上了自己的雙唇,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宴彌:“你們就那樣老老實實聽朝衡的話了?”
“啊?”正想著該如何應對宴彌的周籍,乍聽到宴彌的話,竟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