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膽騰地跳起,轉身的同時馬步落地,他一聲不吭地要看看清楚,它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同自己摽上了?可惜他緊張之中忘記手電筒放到墓碑底下了,黑乎乎的夜裏什麼都沒看到,而哭聲也戛然而止。他氣急敗壞地大罵:“我又沒軋你,你找我幹什麼?”
頓了頓,又聲嘶力竭地喊:“你再找我!我整死你!”冷冷的空氣中隻有回聲在曠野上震蕩。說來也怪,這晚上以後的時間裏,哭聲再也沒有出現。要說那女鬼已經死過了,還怕再死一次麼?
馬大膽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從裏到外都寒透了,他轉過身哆哆嗦嗦地摸到手電筒,打開光亮照著墓碑,又哆哆嗦嗦地拿起釘子和石頭,對準著第一個字一下、一下地敲去。敲了半天,推了推木板,又摸索著,哆哆嗦嗦捏起第二枚釘子,對著第二個字一下一下敲去。他聚焦起全部精神到耳鼓上,細細地搜索著周邊動靜,還不斷用眼睛的餘光覷著四邊。
等馬大膽費力地把這四個字全部釘完以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霧一樣的哈氣在電光照耀下貼著墓碑飛散而去。他身子也不抖了。他慶幸,終於幹完了,趁著女鬼沒吱聲,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此時,馬大膽急迫逃離的心情如火燒眉毛般急迫。他拾起電筒,蜷起跪著的那條腿,他盤算:一個高蹦出去,撒丫子狂奔。管他背後還哭不哭的。他積聚起力量猛然站起,卻驟然“啊!--”的一聲慘叫,一個跟頭栽倒昏厥過去。
怎麼回事?原來在馬大膽猛一起身時,被那個力大無比的女鬼拉住衣袍扯倒在地。在那一瞬間裏,這是他心中確信無比的事實。他的七魂六魄就隨著這啊的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飄上了雲霄。
一直在他背後懸在寒風中微微晃動的黑影,也被他這聲慘嚎唬得瞬間飄移出好遠。黑影--女鬼的魂魄並沒有扯他衣服。這墓碑墳頭裏的主人,隻在地下的棺材裏留下空空軀殼,早就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也沒有扯他衣服。
原來,是他在極度緊張之中,自己把自己的皮袍下擺牢牢地釘在第四個字中間的那一筆上--“幹!”,馬大膽自己把自己幹蒙了。
第二天晌午頭時候,打賭的後生們遲遲不見馬大膽回來,隻好結伴去墳場驗證。在半路上碰到了磨磨悠悠、拖著兩條腿垂頭喪氣、一步一挨的馬二狗。當時,他兩眼發直,麵色灰白,都麵對麵了,還沒認出後生們。他們扶著他回到營子,到了家,他就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捱了一個多月,過去了。老人們說:二狗子的魂丟在墳場裏了。
以上這篇文章出現了很多內蒙古赤峰地區的方言,現注解如下:
見天的:幾天過去。二流子: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年輕人。彪的乎:做事沒有大腦的人。
漲包:囂張。棒子:玉米。冒黑:趕上天黑。
梭子槍:類似紅纓槍。來逮:狼。黑瞎子:狗熊。
種:蔑視人的稱呼。各色:對與眾不同人的貶義稱呼。大:父親的稱呼。
頭一崩子:前段時間。那旮瘩:那地方。吹燈了:人死了。
趕情是:當然是。往們:我們。腦瓜仁兒:腦漿。
成各應人了:很討厭人。吹燈拔蠟:人死了。坐窩:立刻。
值為啥:為什麼。潮種:很傻的。瞎嚕嚕:囉嗦、胡說。
胡扯白咧:胡說八道。急赤白咧:急頭白臉。夜黑了:黑天了。
浪係你:搭理你。欠兒燈:沒事找人的人。磕磣:難看、長得醜。
嘎咚:打賭。往後:以後。嘎點啥:賭點啥。
兩棒子:兩瓶酒。老白幹:白酒。中:好的。
嘎嘎悠悠:慢慢騰騰。不多天:沒多少天悠停得:很隨意的狀態尋思:琢磨。二愣子:行事很莽撞的年輕人出兒:狀態莫黑:天黑了。齊裏出溜:很多小動物向外跑,這裏比喻穿行黑布擦:比喻黑中有灰烏了巴塗:模模糊糊。嘚勁:舒服石頭噶噠:石頭塊。
內裏尋摸:心中琢磨。板子:木板影兒:影子、痕跡黑些:黑天。撒摸:東看看西看看紅的拉鮮:一片鮮紅色。
癟犢子:蔑視人的罵人話。二椅子:男不男女不女,有時也指沒骨氣的男人。
踢裏拖落:拖拖拉拉地弄出響聲。心格朗:心理麵。忽燎兒:忽閃之間。
念想:想法、念頭。麻令兒:動作麻利。呲到:直接吹到。
晌忽頭子:中午。窩囊廢:很窩囊的人。打怵:害怕。
強撕巴夥:及其勉強、特別努力。不成:不行。禍害人:戲弄、折騰人。
先人:死去的人。真亮兒:很清楚。摽上了:糾纏上了。
磨磨悠悠:慢慢騰騰。過去了:剛死不久。
楊國民講過這個故事後,問我們相不相信它的真實性?我回答:你要是把裏麵的黑影去掉,這故事的可信度就更高了。他說裏麵那個同馬大膽打賭的胖子是他母親家裏的表親,輪輩份應該叫姥爺的。那個山嘴子村是他們老家。